67、碧云剑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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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了还出去,很危险的。”
纪九桐道，她虽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那种遥相呼应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对于与镜此时此刻出去找他那个所谓的旧相识的决定,她既不热衷,也不反驳，只象征性地劝慰了一句，算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我明白,但是……”与镜脸上竟然露出一分罕见的迟疑之色，可见他这时候受到的内心感召是何等的强烈。纪九桐用余光看了他一眼,见他踌躇不定,叹了口气，道,“你若真的想见，那就去见吧。”
根据天盛宗内部共享的那些情报来看,这水月之境是由当年的一名修士舍弃浑身修为，幻化而成的封印,他随身的灵宝当然也随之化作烟尘飘飘,千年之后全部成了身外物。然而,只有他随身佩戴的灵剑作为阵眼,留在了水月之境的某地，如定海神针般维持着阵法千年不变。
所以，现如今,水月之境的核心已经不是那深明大义的修士,而是那柄镇守阵法的灵剑。不过，他们此番前来，并没有将它收服的意思——这剑灵诞生千年，自然也有了一定的灵智,并不是容易哄骗的。再者说来，如果擅自使灵剑认主，难免会使这一处封印修真界和魔界的结界产生什么不好的变动。
如今，这灵剑竟然主动发出信号，和与镜发生感召，意欲邀请他前去相会。纪九桐虽然不明白这灵剑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过倒也不是很畏惧，便道，“只不过，你知道它现在处在什么地方么？”
“剑灵之间的感应，需要两剑相交，方能达成。”与镜道，“只不过，我和它都是成名已久的神兵，便不用如此麻烦。”
他说着，遥望远方，双手结印，猛然甩出一道湛蓝色的剑光，遥遥地向远方的白月窜了过去。那剑光飞的极远又快，很快消失在了纪九桐的视野里。她呆楞了片刻，迟疑道，“就这样……？”
与镜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伸手过来在她的眼前虚虚地挡了这么一下，“一会会有强光，你自己小心。”
纪九桐一笑，刚想回话，却见荒野之中的窗外景色突然一阵颤动，爆发出极为炫目的白光来。亏得与镜提醒的及时，
光一亮起，她便闭上了眼睛，却依旧觉得眼目之前一片雪白，似乎是那光过于强烈的地步。
“噢，原来你们剑灵之间见面，先得把对方闪成个瞎子。”纪九桐道，她依旧闭着眼睛，却不紧张，还有心情调笑，“这是什么目的，出于示威么？”
“此举并非示威，而是两剑气息相激，爆发出来的剑光。”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灵剑的实力越强，放出的剑光也就更炫目。小姑娘，你运气不错，刚刚在你眼前放出的光芒，这几千年来可没几次。”
纪九桐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没忍住，将眼睛张了开来。在她面前，早已没有临时搭建起的小楼和自己房间中的摆设，而是完完全全的换了一个样子，变成了一个由岩石堆积而成的山洞，藤蔓从头顶垂下，无数的萤火虫在四周飞来飞去，更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正汩汩地流淌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笔直地站着。
此景虽然神妙至极，不过按纪九桐在幻术上的造诣来看，却明白眼前的场景并不是幻术，而是真实存在的图景。不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在几息之间便从小楼中转移到了这个地方的呢？她心下狐疑，却不显露，只笑盈盈地望着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心下思索答案。
与镜却没有纪九桐想的那么多，他的神情既不欢愉，也不疏离，只点了点头，道，“碧云剑灵，好久不见。”
那人听到与镜所说的八个字，哈哈笑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看他的模样，已经三十来岁，下颌上蓄了些短须，神色倒显得客气温柔。与镜还是个少年身形，而他却已经迈入而立之年，这样看起来，他应该是与镜的长辈。不过与镜的话语虽然很客气，却没有多少恭敬之意，那人也一点都不恼怒，看起来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显然，在他们这种剑灵心中，人形的样子只是一团虚妄，并不会依照这个来论资排辈，“与镜剑灵，我未曾想，我竟还能再见到你。”
“世事难料，沧海桑田。”与镜说道，明明是他提议要来见这位碧云剑灵，此时的神色却严酷的如同坚冰一般，“你感召我，有什么事？”
纪九桐摸摸下巴，感觉自己把这事给看明白了。与镜和那
位碧云剑灵看来之前关系并没有多么要好，只是名剑相邀，他不得不去应召相会，这倒是他的剑身自己自然而然所萌发的感应了，倒与他本人的意愿无关。
“若不是你率众踏入水月之境，我也不会邀你前来。”那中年男人道，这剑灵看上去有点忧郁，病怏怏的，不像有什么通天灭地的大本领。然而，纪九桐却非常清楚，此人掌控整个水月之境，甚至可以说是凭借一己之力维持着魔界和修真界往来通道的封印，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水月之境的事，我一千年前就已经知道。”与镜的声音依旧是凉凉的，听不出有什么感情，“若我真心想来毁坏这一方清净，化身成人的第一天就应该把这件事通知天盛宗。”
那剑灵微皱着的眉头松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原来……并不是你。那会是谁？”
“你早该知道这一点。”与镜不咸不淡地说道，他感觉到纪九桐的目光数度变化，心里对这碧云剑的不满顿时又多了几分。
“此处已经足足有九百年没有外人踏足了。”碧云剑向他们走了过来，“想不到这些日子，却来了这么多，这么多的外人。”
这片上古战场自从被封印以来，便整个被拉入了虚无的空间之中，不能凭借定位符咒随意前往，这剑灵说他九百年没有见过生人，倒也不能算他在撒谎。纪九桐朗声道，“前辈，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就算是再强大的封印，也没有使水月之境永不见天日的法子。”
她语声朗朗，碧云剑灵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问完了这温和的一句，碧云剑灵的神色却突然冷了一冷，“不管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那就算是外人。”他望向与镜，头一次带了谴责的口气，“你不该让她来。”
“对我而言，她并不是外人，也不会泄密。”与镜懒于解释，只随便地说道，“况且，是你主动将她拉进来的。自己拉错了，如何能怪我？”
碧云剑灵的神色随着他的这番话语变了几变，最后，碧云剑灵叹了口气，“看来，你真是变了很多。”
他转过身去，重新望向潺潺流动的河水，山间的小虫
偶尔鸣叫几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主人要我一直守护这里，不让任何人从这里通过。我守了一千年，今日，怕是终于要失手了。”
“你也不必说这等丧气话。”与镜道，“魔界那一头并没有发现这个最直接的入口，直至今日，三大魔君都没有找到不压制他们的实力进入修真界的方法。只要他们不发现这里一日，修真界就太平一日，上古时期的那场大战便不会爆发。”
在过去的那场人族修士和魔族的大战之中，他们还都是没有完全意识的灵剑，只不过在剑主之间曾有一面之缘。对于当时的惨烈，两人都不是没有体悟。现如今时光飞逝，他们的剑主都已经坐化倒地，成了一杯黄土，剑灵们却修出了自己的意识，相对无言。碧云剑灵听了与镜这话，不由苦笑了，“你以为，魔界找不到他们那边的入口，便能够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来的这么多人族修士，又个个只是为了寻宝么？”
如今，水月之境只是被各大势力和几十个散修知道并进入，假以时日，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假使某一日魔族奸细来到此处，找到碧云剑灵，水月之境也必定会土崩瓦解。与镜一想到这里，面色如霜，“不会有这么一天。”
“你说不会，便真的不会了吗？”碧云剑灵反问道，“我之前疑心你，只因为如今在这世上，知道水月之境明确地点的人都化作了尸骨，时光是最好的让人保守秘密的法子，除了我们这些成了精的器物，又有谁会知道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的发生地点呢？”
他不等与镜回话，便继续幽幽说道，“九百年前我见过观海镜一次，他当时的主子误打误撞，闯了进来。他也和我说起过你……不是你，难道是它？”
他的神色又归于沉寂了，好像陷在一片只有自己才能到达的遥远思绪里，根本走不到对岸。纪九桐看得出来，千年的寂寞，已经严重损坏了这个剑灵的心智，使得它永远不可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思考。它的思维总是断断续续的，一会到这里，一会到那里，没有明晰的线。
与镜却与他并不相同，他的性情更为坚韧一些，话语声也更为笃定有力，“它碎了。”
“怎么
……”碧云剑转过头来，露出茫然的神情。它身居水月之境，并不知道观海镜神智已失，就连本体都碎开了一道很大的裂缝。与镜重复道，“是我劈碎的它。”
“噢，各为其主，也不……也不好说。”碧云剑勉勉强强地说道，它的神色又飘忽起来，大约正在脑中执拗的重复一个问题，“是谁泄露出了消息呢，我又还能守多久呢？”
与镜低下头，望着那倒映在水潭中的盈盈月光，轻声道，“并不是主人之间的相互斗争。我没有主人。”
碧云剑震惊地盯着他，久久失语，就连他脸上那种茫然的神情都消失了，“你……“
“我们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仅仅是这样而已。”
“那我的道路，也是已经定好的了。”碧云剑突然说道，他好像一下子从这话中获得了什么鼓舞人心的力量，“主人要我守护水月之境，不管来多少人，谁想打破封印，谁就是我的敌人。这是……这是我的宿命。”
“世上本来就没有宿命。”与镜道，“你的剑主魂归水月之境，这很可惜。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谁决定好的。你这副样子，又怎么守的好水月之境？”
这话显得过于尖锐，纪九桐不由皱起眉头，道，“与镜。”
与镜把目光转向她，碧云剑也同样的望向她。那碧云剑灵明明还是个中年人模样，此刻的神情却好像已经垂垂老矣，下一刻便要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纪九桐道，“前辈，我叫您一声前辈，是感谢您守护人间界与修真界太平千年。如今，事情虽然有了变故，您心有波澜，也是可以想见的事。只是，疑神疑鬼，猜来猜去，又有什么用？您到底是千年剑灵，不该这样。”
碧云剑灵默默地听着，他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很疲惫，很苍老，只怏怏地说道，“你这个外人，挺会说话。”
那碧云剑灵固执的把这些来客称之为外人，可能在他千年的苍老内心里，已经排斥任何人的动静。纪九桐道，“事到如今，只有想打破两界之间封印的内奸，使战乱重现于世的人才是外人。”
“我明白了。”碧云剑灵轻声道，他的语声突然变得古怪了起来，转过头对与镜说，“你的运气真不错。很幸运。”
气真不错。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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