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之狐、夜之鸦(6)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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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之狐、夜之鸦(6)

  “好了好了,说回正题。”

  彷佛是挥散这个话题般,雪麒麟嫌弃似的扬了扬手。

  “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来见你的呀?”

  被雪麒麟如此一问,北冥有鱼不自觉地温和一笑,似是在回忆着什么好笑事情般视线飘远。

  “他一早就预料到我不用五年就能够把要求完成。”

  “嗄?”雪麒麟不禁傻眼了,“那这五年是干嘛的咩?”

  “他啊……”

  北冥有鱼无法忘怀地叹了口气。

  饱含灵气的白色吐息徐徐上升,模糊了她的轮廓,唯有话语穿之而过。

  “他是怕自己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没有及时想起齐归元对北冥有鱼所承诺的弓法,雪麒麟脸上浮现不解的神色。见状,北冥有鱼便轻笑着说:

  “那五年是他给自己的期限。”

  才说完,北冥有鱼敛去笑容。

  “雪麒麟,我问你个问题。”她紧接又问。

  “什么问题咩?你问呗。”

  感到疑惑的雪麒麟歪头,一对麻花辫晃了晃。

  “你觉得是解局困难,还是设局困难?”

  这个问题的答案见仁见智,有人说设局难,也有人说解局难,全视乎实际情况而定,完全没有公认的答案。

  然而,北冥有鱼却不像是在说询问雪麒麟的看法,而是在询问某种客观的答案,雪麒麟想了想没得出答案,索性就懒得再想。

  “我不知道。”她这样回答。

  北冥有鱼也没有在意,径直说出自己的答案:

  “我觉得是设局比较困难。同理,创造知识远比学习知识更为困难。”

  确实是有这种说法,雪麒麟回答说。

  “他虽然说自己刀枪剑棍样样精通,但要创编一套适合我使用的弓法却不是容易的事,短短五年时间内能够完成已经是一种奇迹。所以,那五年之约,他不是定给我的,而是定给他自己的。”

  北冥有鱼那一度飘离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雪麒麟的脸上,像是窥探着她的双眼深处般凝着她。

  “这样说你懂吗?”

  “你当我蠢蛋吗,我当然懂呀。”

  不满于北冥有鱼那显得多余的质疑,雪麒麟眯着一双眼睛,向她投以鄙夷的目光。北冥有鱼报以冷笑。

  “你有时的确表现得很蠢。”

  “那只是表面上!我这是大智若愚。”

  见北冥有鱼还有开口反驳的迹像,雪麒麟马上抛出一句“然后呢”堵住了她的嘴巴。

  “他有如期完成,有如期应约咩?”

  “有。”

  北冥有鱼抿了抿嘴唇,不过那带着哭笑不得味道的会心笑意还是在嘴角泛起。

  “不早也不晚,刚好五年,连天都拿捏准了。”

  联想到齐归元急匆匆地赶到约定之处,像是个研究了多年终于得到成果的学者一样,顶着一双黑眼圈,兴奋地说“我完成了”的画面,雪麒麟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询问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是北冥有鱼的嘴角线条还是没有放缓,也在浅浅笑着。

  “就是你现在的弓法吗?”

  雪麒麟拄脸托腮,半侧倾脑袋绕着侧发,面挂成竹在胸的自信笑容如此问道。结果,北冥有鱼断然的回答却让她一阵狼狈。

  “不是。”

  “啥?”

  雪麒麟脑袋猛地往下一坠,然后一顿一顿地抬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般,快速地眨着双眼。

  “你刚说不是?”

  北冥有鱼挂上“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吧?”的责难表情,不悦地再次回答道:

  “的确不是。”

  按照故事脉络不应该是如此才对啊!雪麒麟暗自吐槽着。

  北冥有鱼缓缓做了一次深呼吸,似是红把某种情绪压抑下去一样。紫色的眸子荡漾着显眼的波纹,透着一丝丝惆怅。

  当一个冷傲高贵的人露出这种眼神时,她拒人千里的气质彷佛会就此消退,而最终暴露出来的东西格外地引人怜爱和亲近。

  ──原来她也跟自己没有两样呀!

  此刻北冥有鱼给雪麒麟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北冥有鱼像是个喝醉酒,下一刻就要不省人事的醉鬼般,后倾身体靠在椅背,昂着头看着连一只蚂蚁都没有的天花板,把仪态置之于度外。

  尽管如此,她的双眸还是没有闭上,还在注视着那让她失态的过去。

  “……我走歪了。”她哀伤地说。

  很难想象这句话会出自北冥有鱼的嘴巴里,雪麒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然而,不用她的任何反应,北冥有鱼便像是个在大吐苦水的失败者般自顾自地小声呢喃说:

  “或许是赌气吧。”

  意料之外的一句,雪麒麟应声昂首。

  “赌气?”

  北冥有鱼自嘲地吐出冷笑,重新坐直身体端正姿态,然后又像是在自怜自艾地重重叹了口气。

  “嗯……像个孩子似的。”

  视线有一瞬间视线落回了雪麒麟脸上,但她很快又似是感到难堪般错开。

  这一刻在雪麒麟眼前的,大概就只是一个在为往事而纠结不已的普通少女罢了。

  为了遮掩某些羞于坦露的情绪,北冥有鱼再次端起了茶盏,而雪麒麟没有加以催促,只是静待她的再次开口。

  “阿元──齐归元他兑现了承诺,把为我而创的弓法亲自如期送到我的面前。”

  可能是觉得“阿元”这个称呼会予人暧昧的感觉,北冥有鱼立刻就更正了,却不知道这样子更加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也特别地引人注意。

  阿元呢……雪麒麟在心里暗自窃笑着,但是北冥有鱼下一瞬间说出的话,就打消了她快要出口的调侃之语。

  “还有琼月。”

  那把予人华贵印象的纯白色长弓。

  “咦?那把弓难不成……”

  也是天璇宫铸剑房的杰作?雪麒麟有这样子的猜测。

  “不是。”

  “那是放在天璇宫库房里的东西,不知道谁铸的。他说,琼月已经有些年月,来历不太清楚,但质量很好,比天璇宫铸剑房打造的更好一些。弓送到我面前时,的确不像是了上了岁月的东西。即使又再过了那么久,弓依然像新的一样。”

  “大概是某位前辈留下的兵器咩?因为某些原因被天璇宫的弟子捡去了,所以才出现在库房里。”

  雪麒麟捻着一束头发搔着鼻头,给出了这个推测。

  她的印象里,天璇宫的库房好像乱七杂八堆着一堆东西,各种兵刃自不在话下,还有一些字画以及工艺品,要是通通卖出去说不定能换来价值连城的珠宝。

  “他也是这样说的。”

  北冥有鱼点头同意了雪麒麟的观点。后者紧接着又想到一个不解之处,好奇地询问道:

  “那灵弓的称号呢?我记得是叫灵弓琼月来着?”

  “大概是它好像有自我意识之故吧……偶尔,我好像会听到弓的声音。”

  北冥有鱼露出与她不太搭调的迟疑表情。

  那琼月弓或者已经像天玑剑般具有一定灵性,蕴酿出器灵的雏形,但若然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这把弓的来历肯定不会简单。

  要知道天玑剑可是在剑冢里经过灵泉的高浓度灵气上千年蕴酿,器灵天玑的雏形才从其中诞生,而天璇宫的库房却并非什么灵气满溢的地方,此消彼长之下,它说不定要比天玑剑更为久远。

  话说回来,我家的人都是瞎的吗?

  要不是齐归元带着一双慧眼,把琼月赠送了给北冥有鱼,它绝对无法焕发当下的光辉。一想到如此珍宝竟然被丢在库房里无人问津,雪麒麟就有点莫名地气恼。

  幸好是落在了北冥有鱼的手上,要是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得去了,女孩肯定会心理不平衡,纠结至死。

  接着,一个问题便应运而生了。

  自己要不要帮琼月弓催生器灵呢?

  雪麒麟稍微思索了一刹那,觉得还是得先询问北冥有鱼的意见。不过,这十有八九又是一段冗长的讨论,她打算过阵子──至少听完故事──再问。

  “这我倒是知道一点详情,不过待会再说。”她姑且如此表示一句。

  理所当然地,北冥有鱼没有追问,仅仅是嗯了一声。即使真的很感兴趣,她也是那种不会表达出来的类型。

  “这次他有接你走吗?”

  为了能够好好地接续先前的话题,雪麒麟以这个问题抛砖引玉。

  “没有。”

  北冥有鱼那蓦地变得黯淡无光的眸子倒映在摇曳着烛光的翠绿茶水上,而她的声音也似是受到了影响般飘忽不定。

  “那个时候,世间对武妖还没有如此温柔。”

  雪麒麟屏息。

  ──“没有如此温柔。”

  听见这几个字的瞬间,她的心活像是被人紧紧地揪住了似的感到一阵压迫,呼吸也困难起来。

  “现在很温柔吗?”女孩心里酸酸的。

  北冥有鱼叹了一口气。

  “……要比以前来得要好。”

  “哈。”雪麒麟忍不住嗤之以鼻。

  如果现在的世界还算对武妖温柔的话,那么之前呢?

  灵月谷创立之前──武妖身陷备受压迫,连哭泣和欢笑都能随身所欲的世界里时,它们的处境又得恶劣到什么的程度呢?

  那只死在洛天镇,最终被羲和接走武妖,它死时的凄惨光景雪麒麟仍然历历在目。

  温柔?

  或许,武妖的处境已经有所改善,但距离“温柔”肯定还有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

  沉默很快就填满了这间小小的木屋。

  但是,它走得也同样地快。

  沉默被北冥有鱼放下茶杯发出的细微声响驱去,知道彼此都不想再针对武妖的处境作出任何评论的她平稳地继续述说着故事:

  “他在武妖之境留了一个月左右,把弓法鉅细靡遗地教给了我,也解答了我一些疑问。”

  “你知道吗?他第一天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住在那里。”

  北冥有鱼突然笑了笑,但是紧接着又露出惊讶的表情,连忙微微别开了脸以图藏起那个笑容。她似乎是无意识地笑出来的。

  知道她是想起一些觉得好笑的事,雪麒麟相当感兴趣地回答说:

  “难不成还住在树洞里吧?”

  “正是那个难不成。”

  “有点难以想象咩……”

  一个女孩蜷缩身体屈就在一个树洞里,身上说不定还污脏脏的,雪麒麟又该如何才能把眼前高贵飘渺的少女与那个落魄可怜的女孩联想到一起呢。

  她不能。

  所以,她茫然地挠了挠脸颊。

  “他当时就很无奈地跟我抱怨说,‘小鱼啊……你好歹也是我半个徒弟,住在这个地方成何体统,你该不会存心是要丢光我的脸吧?’”

  “嘿!”

  想象到齐归元垮着一张脸的那副表情,雪麒麟幸灾乐祸地嗤笑出声。

  “然后呢?你怎么回答他?”

  “我问他,要不要也住住看,那里风凉水冷其实挺不错的,是全武妖之境最好的树洞。”

  可能是羞于回答,北冥有鱼讲述的语气听起来不太自然。雪麒麟强忍住把嘴角咧开的冲动,迅速地问道:

  “你真这样问他了?”

  “嗯。”

  “很认真?”

  不太明白为什么雪麒麟要问得如此深入,北冥有鱼蹙眉呆了呆才回答说:

  “很认真。”

  “那他怎么说?”

  “他一额黑线,然后疯了似的拉着我寻了个位置,砍倒了好几棵树,给我搭了一间木屋,还出钱买来了家具的东西。”

  顺带一提,“一额黑线”这个词还是出自雪麒麟的口中,这下子却被北冥有鱼挪了来用,衬得整句话十分生动,雪麒麟一下子就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哈哈哈哈,好呀!一物治一物,你这是把他给治得死死了咩。”

  雪麒麟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倾的。她都笑出泪来了,还猛拍桌子。

  起初北冥有鱼好像对此感到些许不满的样子,眉心很不痛快地拧了起来,不过没维持多久,她又释然地笑了笑。

  “那间木屋已经很久了。不过还在,羲和在住。”

  “哎?”

  听见北冥有鱼说那间木屋还健在,而且新的主人竟然是羲和,雪麒麟露出“不是吧?”的半信半疑表情。

  与此同时,她忽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现在所身处的木屋,位于映月洞──灵月谷的禁地之中,这个地方的与剑冢的占地面积差距不大,应该可以足纳更大规模的建筑。

  北冥有鱼为什么偏偏只建一间木屋呢?

  要知道剑冢里虽然也只有一间木屋,但比这间来得要大,还有田地和果树之类的配套,而这映月洞里的木屋却孤零零地屹立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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