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相逢_曲线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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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相逢

  因为在医院撞上了谢成这件事,赵长青特意来和他道了歉,顺便让他亲自来定与那小孩的见面地点。

  谢航把地方约在了商业街的那家清吧。

  赵长青给小孩找的心理医生姓张,张医生在楼下等着他,见面后寒暄了几句就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推门走进清吧里,谢航看到吧台旁那棵熟悉的假树,紧绷了一早上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他这才发现他还是在紧张。

  这几乎是出自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不愿意去回忆一些刻意被遗忘的往事。

  只有这个地方能够让他稍感舒缓,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的第一次开口就是在这里,他和季思年。

  这小孩叫谢佳洋,他昨天看过资料。

  赵长青和他妈妈坐在旁边一桌,谢佳洋一个人在座位上等着他。

  十岁出头的小孩——谢航第一次和孩子打交道。

  张医生请他入了座:“喝些什么吗?”

  谢航转头去看了吧台旁边的小黑板,上面还是用上次那种草率风格随意写着以配料表命名的各种酒水饮料。

  柠檬核。

  他取的那个名字被采用了。

  谢航看着那行字,很久之后才说:“柠檬核。”

  “好的。”张医生温声应下来。

  “医生。”谢航叫住了他,“结束后,方便和你聊聊吗?”

  张医生笑着点头:“当然方便,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谢谢。”谢航说。

  谢佳洋和他见过的大部分同龄小孩不一样,坐着不吵不闹,安静地看着他。

  手里连小动作都没有,但也不算死气沉沉,起码眼睛里能读到一些内容。

  非常明晃晃的不屑一顾。

  谢航盯了他一会儿,一直到葡萄气泡酒端上来之后,才说:“你妈和你舅舅是怎么介绍我的?”

  谢佳洋很诧异地愣了一下,谢航在这一刻发现他的不屑一顾有很大一部分是强装出来的。

  “聊聊吧,随便说点什么。”谢航两指撑着额角,静静看着他。

  谢佳洋瘪着嘴憋了一会儿,最后说:“没什么可说的,我没病。”

  “他们说我有病?”谢航问。

  谢佳洋迅速向赵长青几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我也没病。”谢航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里没什么起伏,“所以我们聊聊。”

  谢佳洋胸口起伏几下,似乎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他们没有说你有病。”

  “他们也没有跟我说你有病。”谢航慢慢和他绕着圈子。

  “我本来就没有,我不是因为有病才自杀。”谢佳洋有些着急,但声音很低,到最后两个字几乎听不到。

  谢航看着淡紫色的酒里不断浮到水面的气泡:“我知道,你自杀是为了让谢成离婚。”

  谢佳洋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扑到桌子上,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地说:“你知道?张医生都不知道!”

  “他知道,他只是不说。”搭在额角的手指点了点耳垂,谢航说,“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谢航看着清吧里刚刚推门而入的人,麻木到几乎要拉成一条线的心跳在这一刻飙到了高峰。

  季思年的脚步停在门口。

  他隔着几排卡座与角落中的那个人对视着,尹博拉着他往里面走,他同手同脚半天没调整过来。

  谢航居然在这里。

  谢航在……见那个孩子。

  他猛一下把心提到嗓子眼,没来由替谢航紧张着。

  “走了。”尹博也看到了那边的人,他拽了拽季思年,把他带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刚刚好能从缝隙里看到谢航的位置上坐下。

  季思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眼前,无意识地攥着脖子前的硬币吊坠。

  “怎么回事?”尹博叹了口气。

  要是没刚巧遇上,他还能再跟季思年打打太极,但现在这情况,再不问就有点太假惺惺了。

  季思年看着他。

  “分手了,什么时候?”尹博替他说出了最难开口的一句话。

  从放假到现在隔了一礼拜的时间,季思年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对此闭口不谈,尹博看他这个样子也一直没问过。

  但今天是季思年主动要约他出来,他就默认了这一趟是要聊感情问题的。

  “学了一年心理学,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季思年眯着眼睛。

  尹博说:“你现在想去揍他一顿。”

  “差不多。”季思年抬手盖住了眼睛。

  要不是他还有那么一点残存的理智和道德观念,他真想就地跟谢航闹一出社会桃色新闻。

  “什么时候分的?”

  “平安夜。”季思年忽然感觉很疲倦。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分手了,最了解他的尹博没发现,离他最近的白宇辉也没发现。

  他捋了把头发,突然说:“我想复合了。”

  “去呗。”尹博端了杯橙汁,“有些镜子该圆还是得圆,这不是你之前劝我的话吗?”

  “但是破了就是破了,哪怕裂了条纹那也是破了。”季思年脑子里乱哄哄,自从看到谢航就坐在不远处之后就静不下来。

  他不想再梳理思路,直接挑着重点把这几个月出问题的时间节点说了出来。

  他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有时候还要愣很久才能想起来自己的下一句话,他都怀疑尹博到底能不能听懂。

  但说出来的确轻松多了,他才意识到这几个月有很多堆积在胸口的不舒坦,一直都压得他呼吸不畅。

  也许是包含了太多他从来没和别人提过的事,尹博听完以后直接宕机在原地。

  季思年猜测是因为他没有提起谢航家的那些事和他的童年,所以让这个故事缺乏了最核心的矛盾点,也让谢航的很多行为变得无法理解。

  但他没办法去说这部分,这些事可以由谢航亲自去讲,讲给尹博、讲给所有他愿意的人,但不能由别人来说。

  尹博把杯子里的橙汁喝完,突然说:“他有问题我先不说,我觉得你也有问题。”

  “我靠。”季思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笑着长叹一口气。

  “我不是让你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意思,我靠这话说起来真奇怪。”尹博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你来问我就是想听我意见对吧,谢航怎么样我不可控,目前我能调整的……只有你这部分,你明白我意思吗?”

  “明白。”季思年觉得他这话说的算是言简意赅了。

  尹博问:“你说他有好多事他不愿意跟你说,他不说你就不问啊?”

  季思年“啧”了一声:“要不是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换成是个客户坐这直接一胳膊抡你了。”“回答问题!”尹博拍了拍桌子,“——你就不问吗?”

  严刑逼供一样。

  “我不累吗?天天问,他又不愿意说。”季思年靠在椅背上。

  “你自己想,是你逼问他更累,还是顺着他,装不在意,然后一点点积压不满更累?”

  季思年隐约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你们分手,你觉得是你给了他时间来自我调整,其实也是给了你自己空间,不再被患得患失困住,对吧。”尹博说。

  “对。”季思年犹豫一下,发现似乎的确是这样。

  接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季思年正被他说得大彻大悟,等着他的结论,没想到一直没等来下文。

  “然后呢?”他问。

  尹博皱着眉,认真说:“我也分析不出来什么,就是觉得这样不太对劲,你自己琢磨吧。”

  “你直说就行,你不用顾我面子。”季思年说。

  “我什么时候顾过你面子?”尹博见了鬼一样看他,“自己的感情问题,别人说出花儿来也是门外汉。”

  这倒是一句实话。

  季思年心乱如麻,还没把凳子坐热乎就站了起来:“走,换个地方。”

  尹博转头看了眼谢航:“你不等他一会儿?”

  “不等,他要是不想找我,在这也是堵心自……”他的话停了停。

  “您好。”一个酒保端着托盘,将两杯淡紫色气泡酒放到他们面前,“谢先生为您点的酒。”

  季思年僵了僵,垂眼看着桌上的两杯酒。

  “……这是想找你的意思吧?”尹博眼皮直跳。

  他现在找我干什么?季思年恍惚得快要站不住,回过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这句话他到底有没有问出口。

  不过也不需要问,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

  “那我先走了。”尹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拍了拍他肩膀,“有事喊我。”

  季思年转头看着谢航。

  刚刚一直没敢仔细看,此时发现除了谢航和一个小孩坐在最里面,隔着两桌还坐着那天在病房里看到的几个人。

  他们会跟谢航说什么?

  等的时间不算长,小孩走了之后,他又和另一个男人聊了几句,那人大概是请来的心理医生,聊完又去和小孩一家沟通。

  谢航这才起身走过来。

  季思年捧着不知道黑屏了多久的手机,用余光瞄着他一步步靠近的身影。

  “久等了。”谢航走到他对面。

  这句生疏的开场白让季思年没接上话。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亲密接触,谢航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一帧一帧映在眼底。

  手勾着椅子转了半圈后拉开,谢航坐上去,随意松了松衣领。

  季思年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到衣襟上,又慢慢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谢航笑了笑,他用指节轻敲了酒杯:“老板用了我们提供的名字,这杯酒叫柠檬核。”

  “嗯。”季思年忽然有些口渴,他没有低头去看那杯酒。

  “我收到了你的信。”谢航没有一点过渡,说得很猝不及防。

  季思年用力掐了掐虎口。

  “我也收到了。”他猛然有些失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再次铺天盖地吞噬了他。

  好像有一盆火烤在脚底。

  “但是我判断错了。”谢航还是用那样沉静的声音说着,“大夫没有劝我不要找你,她说我在我们分开后进步很大,现在可以尝试和你继续接触。”

  季思年连呼吸都变轻,脑袋里的几根弦逐个崩开,然后错乱地搅在一起。

  “我要追你了。”谢航说。

  季思年沉默着。

  这种沉默让谢航有些不安。

  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本可以不这样直白地告诉季思年,也不该把他留住白等了这么久。

  但总有些东西覆水难收,季思年要是不来,他也可以很淡然自若地完成这次谈话,可他偏偏就一瞥看到了季思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又感觉如果没有他在,自己肯定会撑不下去。

  刚刚谢佳洋和他说,他拿起刀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和妈妈不应该承担谢成的喜怒无常,觉得该争取给自己的自由一定要争取。

  “为什么要说我有病?”谢佳洋说,“自杀的人就一定有病?为什么不能是他身边的人有病。”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谢航用了十几年还没有想通。

  他现在依旧没有完全说服自己,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总是说要坦诚、要多沟通,你觉得你自己做到了,其实你在心里都一清二楚,你说出来的看似直白的话都是经过筛选的。”林菁那天说,“你会主动说爱,但是不会告诉他沈荣生病了、谢成一家找你了,你没有真正的敞开心扉。”

  谢航闭了闭眼睛,在沉默里继续说:“我这段时间会见好多次大夫,还会定期来找谢佳洋……那个小孩。”

  季思年听着他说,心脏被拧了一把一样。

  “所以你可以让我多追一会儿,等到我……完全好了,再好好表白一次。”谢航说。

  他收回放在酒杯旁的手,藏在桌子下,但季思年看到他在微微发着抖。

  乱得好像被贼翻过一遍的脑子忽然清明下来,季思年就连期末考试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世界毁灭了也挡不住他此刻倾巢而出的冲动。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追,是得追,起码追到过完年。”他说。

  谢航看着他。

  季思年直接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吧台前。

  一个调酒师朝他打了个招呼。

  “老地方,钥匙。”季思年曲指敲了敲桌子,伸出手。

  调酒师从收银台下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把钥匙,抛给他:“没进去过人,看看落灰了没。”

  这把钥匙上挂了个浅蓝色的牌,上面刻着304,看着像麻辣烫的取号牌。

  季思年一句话没说,直接扯着他往外走。

  先上车再补票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反正他是忍不了了。

  “去哪?”谢航从头至尾都盯着他,喉咙有些发紧。

  季思年推开清吧的门,通往楼上的楼梯中间摆着“闲人免进”的牌子,他看都不看就往上走。

  “去哪?”谢航停下来,反握住他,把闷头上楼的人拉回面前。

  季思年看着他:“你猜不到吗?”

  谢航不自觉加重了手里力道,连眼眶都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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