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野径_48_辇道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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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野径_48

  今天的日头好得出奇,灼烈的阳光将大地照得惨白。

  星临与云灼扶木走在鹿渊镇的长街之上,周遭镇民攘攘经过,孩童奔跑嬉闹,一如他们初到此地之时,一派平和安宁。

  茅草屋里那疯子的话语仿佛还嗡响在耳畔,和麻雀喳喳声混杂在一起。

  星临没打算轻信任何人的话,毕竟街上镇民与屋中书生在互相指摘对方为“疯子”,他们之中疯的是谁?必然有说谎者藏匿其中,或许其中一人胡言乱语,或许两方都是心怀歹意。

  小柳的声音逐渐在脑中平息,而耳畔的麻雀却叽喳得更加激烈,简直要到恼人的地步。

  星临寻着声音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

  稚嫩,可爱,被烈日晒出两腮红晕——是昨天下午,套圈摊子前,那个索要冰糖葫芦未果、怒骂坏蛋的人类幼崽。

  那小孩正与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成群结队,在长街旁跑闹玩耍。

  小孩边笑边跑在最前方,手里握着一团模糊东西,其余人类幼崽缀在他呼喊着——

  “给我给我!我也要玩!”

  “慢点!!追不动啦!累死我啦!”

  “别跑呀!你懂不懂分享!我们得一起玩才行!”

  小孩也像是跑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好吧,我们一起玩,但还是得让我握着。”

  “好好好!你握着!”稚嫩童声纷纷附和。

  童真童趣,与昨日下午无异。当看清楚那小孩手中东西时,星临却蓦地停下了脚步。

  孩子的手很小,能握住的东西更小,毛绒绒的一团,棕褐色花羽在惨白阳光中不断颤抖,正是那愈发恼人的雀叫声来源。

  孩子们快乐地围成一圈,其中一个亮出一把小刀,那是把专用于雕刻的右斜刀,木头刀柄上的裂纹从稚嫩指间暴露,倾斜的刀刃也有些钝。

  但足以豁开幼鸟颤抖的胸膛。

  “哇!好厉害,它还能喘气耶!”

  “哈哈哈哈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新鲜的血液顺着指缝趟过肉乎手腕,幼鸟悲鸣着曝尸在天真的掌心,稚嫩笑声此起彼伏,星临挪不动脚步。

  灿烂阳光得此机会,全心全意青睐了那只麻雀的每一寸内脏,色彩纷呈又伴随欢声笑语,一副美丽人间相。

  周遭大人忙忙碌碌,这一行径不过是孩童的寻常玩乐,不值得一刻的驻足。

  这种情形下,星临的驻足就格外吸引孩童的瞩目。

  是昨日那小孩率先发现的,他从精彩的内脏尸体中抬起头,与那抢走糖葫芦的烦人哥哥再次相见。

  一瞬的对视,眼眸无邪对无邪,但好像谁都不是真清澈。

  那小孩讨厌星临,翻着白眼吐出舌头,冲他做了个五官错位的鬼脸,便和玩伴们欢乐地跑远了,星临看着他们背影,惨白日光在他们身后不断延展,太阳正位在头顶,一群孩童像是没有影子。

  短暂的一幕没有耽搁太久的脚步,很快星临便追上前方云灼与扶木的脚步,三人很快便走出了平和安宁的鹿渊镇。

  南边的镇口,果真如同扶木此前所说的那般,茂密高树与齐腰深草,白骨散落其中,随处可见,铺陈堆叠着,恍惚间那承载草木的土壤变成了骨白色。

  星临看着云灼踏入草丛,那袭白衣几乎要融入这片骨白草丛中去。

  云灼在草木之间来回扫视,忽而俯身,拾起一根狭长肋骨,回过头向星临递来。

  星临不明所以地接住,将这根沾着云灼体温的森冷白骨紧紧握住,目光勾勒过微弯的弧度,在尾端捕捉到一圈黑色。是一根黑色细绳,缠绕捆扎在肋骨尾端,而后垂坠而下,荡在空中,沾着湿润泥土,已经腐烂大半。

  星临心头一惊,目光立刻转而去寻觅丛中其它白骨。

  并不是每一块白骨都会被黑色细绳缠绕。只会在个别零碎骨头的尾端寻到一抹黑色。星临穿梭其中,细细观察,发现只有肋骨的尾端才会有黑绳捆扎垂落。

  星临捏住那半垂的腐烂绳子,“这些尸体,死法是不是与那残沙城门处的相同?”

  “是。就是血鹰。不过腐烂得只剩一堆白骨,也就无法振翅了。”云灼道。

  这散落满地白骨,本该如同残沙城门处那一片枯叶蝴蝶一般,十二根肋骨外扒,根根肋骨被黑色细绳拴住,将尸体悬挂在这茂密高树之间。只不过鹿渊所在之地,比残沙主城的气候湿润得多,水分与蛆虫不允许这些人变成干尸,早早就将这片悬挂着的新鲜血肉吞食殆尽。

  骨头失去血肉联结,经年累月日渐松脆,在某个灰色的清晨,或者浓黑的午夜,自行散架解体落入草丛。只剩尾端一圈烙骨的黑来昭示曾经的悬挂式。

  “鹿渊这么边缘的地方,也如此热衷于血鹰刑吗?”星临将肋骨放回地上,骨头散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谁是谁的。

  扶木从不远处草丛中冒出头来,眼角耷拉着,“有的残沙人总是这样,不论他们到哪。”

  “残沙城和栖鸿山庄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恨到要用这么费劲的手段来行刑。”星临对这疑惑太久,此刻终于寻到机会问出口。

  “我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从父辈开始就已经敌对,恩恩怨怨跨越近百年,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了这步田地,恐怕上一辈的人也说不清。”扶木钻出草丛,冲星临招手,“边走边说,抓紧时间。”

  “其实,栖鸿和残沙之间,也不是一直这般关系紧张,在五年之前,也有缓和的时候,那时大家都觉得冶炼术和偃术的结合是大势,便有一先锋者站出来,号召顺势而为,打破百年来的两城隔阂。”

  “就是在那段时间,第一座同时招收残沙人和栖鸿人的书院建成,就在两城势力范围的交界处,坐落在风景优美而静谧的峡谷内。”

  “峡谷名为鹿渊,书院便也借名于此,名为鹿渊书院。”

  鹿渊距镇子不远,三人沿着踩踏而出的野径,一路鸟鸣煦风,扶木谈及栖鸿山庄相关的事便喋喋不休,恨不得将所有细节循着时间顺序在星临脑内铺陈开来。

  “你可真是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星临道。

  “那当然。”扶木得意抱臂,“如果有机会啊,我带你去栖鸿地界玩玩,那儿跟残沙城这光秃秃沙漠不一样,冰天雪地,红梅点缀,很好看的。”

  云灼闻言在一旁失笑,“你别做梦了。”

  扶木:“少主!”

  星临没懂,“带我去栖鸿山庄为什么是做梦?”

  扶木方才的眉飞色舞全都黯淡了,“不是你不能去,是我不能。”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闻叔不准我再回去。”

  星临看着扶木半垂的侧脸,那一霎间流动闪烁的失意与追念,竟跨过时间刻度,与大漠星空下,云灼那晦暗不明的眸色有一瞬的重叠。

  他想要去探究清楚那些他读不懂的情感,一时沉溺,便没有人托住扶木的尾句继续延展对话。

  短暂的静默中,远处小路上遥遥一道身影,一位中年樵夫背着木筐,悠闲地迈着步子,与三人相对而来。

  他尚在远处,便扬声问道:“三位这是要去哪?”

  云灼避而不答对方的问题,向前的脚步不停,“您这是收了柴,要返回镇中吗?”

  “是啊,你们别乱走,再往前就没有人烟了,小路复杂,容易失了方向。”樵夫关切道。

  云灼表情淡淡,“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四人相距只差几步,樵夫反而听不懂这白衣公子的意思了,“什么?”他问道。

  云灼走到那樵夫身旁,毫无预兆地抬手,在其身上穴位轻拍两下,随意地卸去这樵夫的气力,捏住他衣领不让他倒地,“麻烦带路。鹿渊书院。”

  “……”樵夫瞠目结舌。

  星临在云灼身后赞道:“好人。”

  樵夫在云灼手中疲软乏力,“你们去那鹿渊书院做什么?那地方早就被一把大火烧成破烂了,有什么好去的?”

  “与你无关。”

  云灼手一挥,将那樵夫连人带筐扔进星临怀里,星临不得不地稳稳接住,“……”

  一阵长久怨念的无语中,星临看清了自己在日沉阁得到的是苦力职位分配,他垂眸,和怀中瑟瑟发抖的樵夫来了个颇具威胁意味的对视。

  樵夫强忍战栗,“那地方真的不好去……现在被鹿占了,人一进去,容易被追着咬……”

  星临散发着寒意森森的贴心,“别担心,不会让鹿咬你的。”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别让我去!”樵夫道。

  星临抬脚欲走,口中敷衍,“那你说说鹿渊书院是怎么被烧的吧。”

  “当然是被人烧的!而且就是被书院创建人烧的!”樵夫抓住机会。

  星临转头问身旁扶木,“鹿渊书院的创建人是谁?”

  扶木一愣,扶额回想半晌,“我没听说过,只知道是一位残沙城的顶级偃师,他的真实名姓并未传扬。”

  星临看向云灼。

  云灼也摇头,“不知。”

  樵夫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如同被点燃的火药信子,在星临怀中跃跃欲试,“我知道我知道!”

  “好像姓闻,是个残沙人少有的风雅名字,好像叫折什么东西来着……”

  “我想起来了!叫闻折竹!”

  如同猝不及防的一记重锤,将三人同时震在原地。

  扶木不可置信地吐出两个字,“闻叔?”

  一张蓄着络腮胡的英气面容蓦地闯入星临脑海,那沉甸甸的钱袋重量,与充斥着尴尬的日沉阁院落,仍活跃在他记忆中某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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