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元白_辇道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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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元白

  还不适应新名字的机器人坐在梁上,他旁边是一块烫金牌匾,上书遒劲有力的两个大字——“唐府”。

  在他悠闲晃荡的靴下,一中年男子踏出门槛,此人衣着华贵精细,上好的布料质感一看便价值不菲,他边迈出门边与身旁点头哈腰的小厮吩咐,“我今晚可能午时方归,在此期间书房要严加防守。”

  “是,老爷您放心。”那小厮立刻道,将提灯双手递予中年男子。

  眼见人下了石阶,星临跃下房梁,悄无声息落在中年男子身前,“唐老板。”

  面前突然凭空冒出一人,中年男子骇得一哆嗦,手中提灯灯焰倏地剧烈了一下,待到看清面前人模样时,他才叹出一口气,放松了警惕。

  “这么晚了,这是急着上哪去?”星临问道。

  中年男子心有余悸地回忆,确定两人之前从未见过,可这陌生人一上来便口气熟稔,却又不像寻常那些人的趋炎谄媚,一时间竟也捉摸不透来意,“……公子是?”他问道。

  “我是谁……”星临略一沉吟,“这不重要,不如您先看看这个。”

  他递过去的掌心躺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像是从街边随手捡起的垃圾玩意。

  “……”中年男子一瞬间感觉对方是来戏弄他的,他看了眼少年人,发现这人认真模样不似玩笑,这才犹犹豫豫地接过垃圾纸团。

  这其实也不能怪星临。

  一张硬纸悬赏被他揉搓着玩了一路,自然就变成这样了,乱糟糟的褶皱,蛛网一般皲裂了原本平整的纸张,不过唐府大门前的灯笼明亮辉煌,中年男子顺着痕迹展开纸团的过程也还算顺利。

  “这是……”中年男子看清字迹所书内容时,不明显地抿了一下嘴。

  星临将这人细微的表情反应尽收眼底,“万聚坊账本失窃,请高人援手相助,找回失窃账本,必有重谢。”他将纸上字迹道出,“我是不是记得一字不差?唐老板?”

  中年人脸上戾气迟迟闪过,方才的和善模样即将端不住,他将视线从纸张上移开,盯紧面前这不速之客。

  星临不躲不闪,迎着这道敌意目光挑挑眉。

  这位中年男子姓唐名元白,是寻沧旧都有名的富商,生意以现下极为红火的偃人零件为主,其竞争对手万聚坊也强劲,两家在寻沧旧都中于偃人零件生意上分庭抗礼,由此催生了这账本失窃的悬赏令——

  星临也没料到云灼给他的悬赏委托竟简单到这种地步。

  或许说只是对于他——一个具备各种信息收集功能的仿生人来说,这状悬赏着实过于简单。

  “万聚坊账本失窃”。

  一盏茶功夫之前,他坐在万聚坊的账房中,看着那一格放置总账本的隐秘暗格,常人看是普普通通、天衣无缝的失窃发生地,但他视线所及之处,满眼都是行窃者留下的灰尘痕迹和一地显而易见的DNA。

  他轻而易举锁定行窃者——账房的打扫仆从,顺便展现了一番精准的脱臼接骨术。

  之后便得以顺理成章地坐在唐府梁上准备上门讨账。

  “这于我何干?!”唐元白唐老板将展开的悬赏令又揉皱回纸团模样,一把扔向星临,“不能因为我们是对家,就这样凭空地上赶着来怀疑我吧?”

  “您说得对。”星临抬手接住砸向他面部的纸团,在手中抛起,又落回掌心,修长手指包裹住纸团的时候,他立刻轻微一顿——

  他感受到了纸团表层附着的些许湿意。

  “这人手汗这么重,不是做贼心虚就是常年体虚。”他心想道,由于取样分析器的所在位置,他的指尖皮肤敏感异常,这种程度的体液沾染就已经让他心生厌烦。

  他再将纸团抛起,这次却没有接住,任由它落在地上,随即在上面踩了一脚,这才抬眼看向手握九尺瀑布的唐老板,“您说得对。一定是万聚坊仆从趁机栽赃唐老板您,栽赃一次就从天而降整整五十两白银。”

  唐元白一听这话,心中便已经明了,看样子那打扫仆从是已经将私下买通、偷盗账本的事和盘托出了,万聚坊果然一群废物,他越想越气闷,伸手拨开拦在身前的星临,“我有急事外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别拿来耽误我时间。”

  话音未落,就抬手招呼后方守门家仆上前,“来人!送这位公子离开!”

  两名家仆闻声而动,看上去就孔武有力、身形魁梧,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星临的臂膀往街口处拖。

  星临面无表情,毫不反抗,软绵绵地像个破布沙袋似的任由两人拖拽,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靴底与地面摩擦,不时卡绊进青石板之间衔接的缝隙,鞋尖过电似的不断颤抖。

  直至人来人往的喧嚣长街。

  两人将他扔在地上,看灰尘沾染上他的整洁衣摆后还觉得不算结束,仗着自家主人于寻沧旧都的雄厚财力,深觉自己也可以威风一把,随即凶神恶煞地竖起两道粗眉,“以后都滚远点儿!你也不问问!唐老板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言毕,还咬着牙挥挥拳头。

  星临看在眼里觉得好玩,呲牙以示威胁是动物界常有的现象,人类这种善于伪装的高等智慧生物,露牙反而是表示友好,但眼前这家仆倒是坦诚得让他眼前一亮。

  “小小年纪,心里没点数。”另一人也不忘帮腔来助长气焰。

  不少路过的人望向此处,兴致勃勃地探头看,过节还有热闹看,着实不亏。

  只可惜另一方不还嘴,只是兀自盯着,这样一来,两魁梧家仆的叫嚣没了回应也就失了趣味,又随便恐吓了两句就兴致缺缺地转头回府了。

  待两人走远,看不清身影的时候,星临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沾灰的衣摆,抬起头来看见周遭人群未散,没事人似的笑眯眯道:“还有什么事吗各位?”

  不等围观的人有什么回应,他挤出人群,向着刚刚两位家仆离开的方向走去。

  他像是要原路返回到唐府,但临到唐府,他又一转身拐进了条小巷,不多时便绕到了唐府的后墙,纵身跃上墙头,院内景象映入眼底——

  这宅邸庭院极为华美,月波水榭,层叠假山,荷花池中的花惬意盛开,端的是大户人家的富贵气派,可繁复华贵的构造也为潜入提供了更多的藏匿之处,偏偏这院中的人类守卫也比日沉阁那满院子的木头疙瘩好对付得多。

  星临如爪下长了软乎肉垫的猫一般,翻身下墙、落地行走都像是消了音,七拐八拐转到了守卫来回巡逻最频繁的屋子——书房。

  你偷来的东西我偷回去,正义的以牙还牙。

  他如入无人之境,雁过不留痕地掠走在书房严加看守的万聚坊账本。

  直至翻出唐府的时候,才摊开那本账本借着月光扫了几眼,随即合上,卷巴卷巴握在手中,悠哉悠哉地走出巷口。

  江岸茶楼内。

  “啪!”

  说书人抚尺一拍。

  “要说这寻沧王族死得蹊跷,宫闱内惨叫连天……”

  只开了个头,底下有人不满出声,“这事儿都说了多少遍了啊,听烦了都!今儿过节不能来点儿新花样吗?”

  “就是就是!已经腻了,换一个,换一个。”其余茶客纷纷附和。

  说书人尴尬地清清嗓,忙端起一旁茶盏遮掩似的啜两口,复又再拍响抚尺,“这前段时间,寻沧旧都来了位美人,当日在画舫上一舞倾城……”

  茶楼的二层雅间内,桌上茶水新泡,座位上却空无一人。

  黑衣人支着一条腿坐在窗框上,一盘精致茶点色泽浅黄,放在支起的膝盖上,盘子下面圆圆一环险险维持着瓷盘未掉,这时要是旁人要是看上一眼,定要为那将掉未掉的盘子心惊肉跳。

  但星临只觉得连吃三块绿豆糕有点噎。

  他拍拍胸口咽下去,视线却一直向渺远处望去。

  这茶楼临岸而建,粼粼水流如同就在脚下,远处星火银河中,装饰华丽的画舫浮于其上,轻纱薄缦被江风轻拂而起,风捎着一股甜腻脂粉香攀过茶楼窗框。

  “嘿!”

  地上有人唤了一声。

  星临闻声低头看去,只见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在茶楼外仰着脸看他。

  他搁下盘子,于二楼的窗框处纵身一跃,期间在一层屋瓦处借力缓冲,眨眼间就稳稳落在那人面前。

  “怎么了?”星临问道。

  扶木是恰巧路过此处,“我听说少主不是只给了你一晚上的时间吗?你怎么还有功夫在这赏景吃茶?”

  “我完成了,那账本我已经物归原主了,就放在万聚坊原本放置账本的暗格里。”星临说道。

  机器人上门讨账被丢到街上也很累的,需要找个茶楼休息治愈一下。

  扶木的双色异瞳在夜色中依然显眼,一蓝一黑不同颜色的眼睛里,是一样的不信任,“你怎么做到的?据我所知唐老板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星临一听,心想看来云灼早就知道这状悬赏最后是指向谁,“我也不一定非得和他说话才能拿回账本啊。”

  这话让扶木对星临拿回账本的方法感到更加好奇。

  “啊!!!!”

  一声陡利的尖叫划破暖风夜幕。

  星临和扶木寻声望去。

  只见一位布衣妇人跌跌撞撞地挤出江边祈愿的人群,双腿发软脱力地摔倒在地,人们不知所以地看向尖叫声发出的方向。

  有人扶起她,只见她脸色发白地颤抖着,“你们看……你们看江里……”

  “水面上……有东西浮着!”

  人们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那处水面有零星几盏河灯漂浮,对亡者的追思圣洁地徜徉在江水中。

  “在那!在那!”有人叫道。

  “我看见了!”

  有人开始剧烈呕吐。

  “那是……那是个人吧!他没有头!”

  人群喧闹惊叫声此起彼伏,星临三步并作两步汇入人群,游蛇般躲避旋身,转眼间到了江边——

  江水中,一大块影影绰绰的暗色,锲而不舍地随着江流撞击岸边青石板。

  星临走近两步,视野中瞬间就被大片斑斓血色充斥,冷感的苍白和暖色的焦黄交织纵横在崎岖不平的皮肤上。

  像一大片浓烈得要死要活的呕吐物,被强行凝结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还是材料不够捏出脑袋的那种——这具浮尸没有头颅,而且赤身裸体,在祈福佳节里有伤风化地浸在冰凉的江水中。

  “这人是被烧死的。”扶木不知何时也来到一旁,在一旁细细端详着不成人样的浮尸。

  星临第一眼时就看出了,但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

  而是这浮尸身形实在眼熟。

  众目睽睽里,鬼使神差地,星临单膝跪下,伸出手,指尖浸入江水,轻触那血肉模糊的脖颈断面。

  黏腻恶心的敏锐触感里,生物信息迅速采集上载。

  “这人是……”星临视野中浮现两行相匹配的分析结果,“……唐元白。”

  这人竟是被他上门讨账的唐老板!

  星临心中陡生不妙。

  果然,下一秒,他身侧的扶木一寸一寸转过头,看向星临的眼神中满是惊愕,他开口——

  “所以你是直接杀了他?”

  他声音很低,低到在这惊惧哗然的人群中,只有星临能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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