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_病娇相公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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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腊梅清冽的香味萦绕在花房里。

  那盆被苏夫人震惊之下不当心打翻的腊梅翻倒在地这会儿像是被所有人都遗忘了似的,无人想着将它收拾一番。

  静江府的气候不适合栽种腊梅,孟江南不曾见过腊梅然而她却是一眼便能瞧出株被苏夫人碰翻在地的盆栽是腊梅。

  因为她的阿娘与她说过腊梅阿娘虽从未说过她喜爱腊梅可从她一次又一次地同她描绘腊梅的模样来瞧她能够感觉得到阿娘对腊梅的喜爱。

  只是阿娘及至临终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眼腊梅,就如同她至死都没能再回到江南一样。

  孟江南看着苏夫人遮在右眼角上的手看着她颊边的珍珠耳坠,看着她那张同她死去阿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瞳仁渐渐紧缩。

  而苏夫人在抬手遮住自己右眼角后才发觉过来自己下意识间做了些什么,想要将手放下,可在看着孟江南那双渐渐紧缩的瞳眸时,她抬起的手却又迟迟放不下来。

  她嗅到了被自己指甲抠破的掌心里的血腥味。

  她已然心乱如麻,面上偏偏只能端着如常的端丽温和。

  好在这一回孟江南并未像方才在院子里那般定定盯着她久久回不过神,她很快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忙同苏铭夫妇赔礼道:“江南失礼了着实是苏夫人与江南的母亲太过相像,江南太过思念母亲,才会一而再失礼。”

  孟江南嘴上道着赔礼的话,眼睑却没有再似方才那般出垂下拘谨地不敢将苏夫人多瞧上一眼,眼下她的视线依旧落在她面上。

  仿佛她瞧着的便是她的母亲,生怕自己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了似的。

  然而唯独苏夫人感觉得出来孟江南并非是太过思念母亲才这般定定地盯着她瞧而是要从她面上身上看出来些什么似的。

  苏铭虽也觉孟江南这般直直地盯着苏夫人的右眼角瞧太过失礼了些若是旁人他此刻已然沉下脸下了逐客令,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即便是知晓孟江南无礼,他也恼不起来。

  苏晚宁与孟江南说来也不过堪堪相识,她们对彼此都还不了解,但从前三次与孟江南短暂地交集后她能感觉得出并确定孟江南并非不懂礼之人,今日却在她爹娘面前一而再的失礼,必然是有原因。

  果不其然。

  听得孟江南的解释后,苏晚宁忍不住问:“向家娘子,你母亲她……”

  除了向漠北,孟江南从未与任何人提到过她的阿娘,她自己提及时尚且能够克制住心底的思念与悲伤,但由旁人提及时,她只觉悲伤如狂潮,仿佛能将她湮没。

  但即便是悲伤的情绪,她都不敢在此刻表露,因此苏晚宁除了从她眸中瞧见明显的落寞之外,再瞧不见其他情绪。

  她虽还甚么都未说,单就她此刻的神情以及方才道出的话,苏晚宁已能猜到了答案。

  她觉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人伤口上撒盐。

  “我阿娘在我幼时便去世了。”孟江南声音轻轻。

  她本该在这时候低下头去,可她偏偏看着苏夫人。

  苏夫人已经将遮在右眼角上的手放下。

  孟江南看着她温柔似水的眼睛。

  苏晚宁虽已猜得到孟江南的答案,可当听得她将答案道出口时,她的心还是为她生了些疼,是以只听她不假思索便道:“那向家娘子可将我娘当成你的阿娘,日后你若是无事时,都可到苏府来,你我做姐妹!”

  她着急地同孟江南说完,又急忙转头看向苏铭与苏夫人,急切地询问道:“爹,娘,可不可以?”

  苏铭亦为孟江南觉得心疼,他自是点了点头,也看向了苏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苏夫人未答应也未反对,她只是微微笑了笑,对孟江南道:“向家娘子不仅同宁儿有缘,与我竟也有缘,既是有缘人,自是欢迎向家娘子常来我们府上坐坐。”

  听得苏夫人这般说,苏晚宁这才又笑了起来,“那女儿与向家娘子便不打扰爹娘,先行到前院去了。”

  苏晚宁说完,又亲昵地拉上孟江南的手,拉着她离开花房。

  孟江南却没有动,跟她说了一声“稍待”后,将一直抱在臂弯里的那只长匣子双手递给苏夫人,微垂着眼睑道:“这是给夫人的贺礼,望夫人能喜欢。”

  苏夫人明明面上仍是娴静温柔的模样,却迟迟没有伸手来接。

  苏铭不由伸出手来替她将孟江南的贺礼接过,客气道:“向小娘子有心了。”

  孟江南在将贺礼递给苏铭时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发觉之时她已经低下了头去,并转身随苏晚宁离开了花房。

  从方才起就站在花房外不便再往里去的项云珠跟在她身旁,同她一道离开。

  项云珠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从花房出来之后的孟江南情绪异常的低落,可明明她面上并无任何异样。

  花房里又只有苏铭夫妇二人。

  苏晚宁不知自己母亲今日为何也一而再的失态,只当她太过震惊于孟江南与她很是相像的才会有如此反应,但其中真正原因,苏铭却是知晓的。

  他抬起手抚上苏夫人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得有如阳春三月的暖风,能揉进苏夫人的心坎里,“菀妹可是又想到从前的事了?莫要多想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十七年过去了,阿萱她早已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你也早该放下当年的事了。”

  苏夫人修剪平整的指甲此时已将她自己的掌心抠得鲜血淋漓,血水渗进她的甲缝里,将她的甲缝尽数染成了血色。

  唯有如此,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才能让自己还能对苏铭露出笑颜。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冲苏铭微微笑了起来,“好,听铭哥的。”

  “来,看看那个与我们一家都有缘的小娘子给你了送甚么贺礼?”苏铭不想她再胡思乱想,故将话引到孟江南的赠礼上来。

  苏铭说着,将方才替她接过长匣子重新递给她。苏夫人将匣子接过,放到一旁的案子上,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是一幅装裱好的卷起的画。

  苏夫人将画从匣子里拿出,打开。

  一幅盛放的牡丹图映入她与苏铭的眼帘中,令他们齐齐愣住。

  只因画上牡丹他们太熟悉,那绘画的笔法太惊艳,画卷上提的诗以及画卷末端的朱文印不知在多少书上提过,又不知为多少士林中人引以为范,不断临摹。

  这是南唐大画家徐熙的牡丹图!

  是真迹,而非摹本!从画上笔墨、印章油脂以及纸张的新旧程度能够辨别得出来。

  尤其是徐熙绘牡丹的技法并非后世人所能临摹得了,能临其表象,却临不了其神魂。

  而眼前这幅牡丹图每一笔无不是震撼人心,仿佛画得不仅仅是牡丹,而是作这幅画的人的风骨。

  这天下唯徐熙能作!

  向小娘子竟将如此贵重的牡丹图当做贺礼送出!她可知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徐熙真迹?

  苏铭已被这一幅牡丹图惊得全然出了神,并未察觉苏夫人在惊艳过后已将目光从画卷移到了翻倒在地的那株腊梅上。

  牡丹图、腊梅、珍珠耳坠……

  她一颗心乱糟糟的,从方才见到孟江南的那一眼开始,她便觉甚么全都乱了。

  她盯着地上的腊梅,忽然问苏铭道:“铭哥,方才那位向小娘子贵姓?”

  苏铭沉浸在徐熙真迹带给他的巨大惊喜之中,丝毫不察苏夫人忽然问及孟江南的姓氏有何不对劲,是以不假思索便道:“姓孟,孟老夫子的孟。”

  苏铭亦没有察觉,他不过是在云雾楼那会儿听到孟江南与苏晚宁提过一回她的名字而已,他便将她的名字清楚地记在了心里。

  却见苏夫人在听到苏铭的回答后身子猛地晃了一晃,忽地便跌倒在地。

  “夫人!”苏铭回神,当即扔了前一瞬还如获至宝般的牡丹图,着急忙慌地伸出手来扶住苏夫人,眉眼间尽是慌张之色。

  这天下间,没甚么东西也没谁人能比得上苏夫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的心中至宝,唯有苏夫人。

  “对不起苏小姐,没能让苏夫人见到我而觉欣喜。”随苏晚宁往前院走去的孟江南低着头,惭愧道。

  “向家娘子你言重了,当是同你赔礼才是。”苏晚宁听孟江南如是说,她有些着急,“我应当事先同我娘说这事才是,不过我娘寻日里不是这般样子的,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

  “我还让向家娘子想起了伤心事。”苏晚宁亦觉愧疚。

  本当是一件欢喜的事情,眼下她也道不出来变成了什么味儿。

  她是没想到苏夫人见着孟江南会反应那般震惊,更没想到苏夫人竟与孟江南早亡的母亲长得相似。

  “没事儿。”孟江南摇摇头,浅浅笑道,“能认识苏小姐,与苏小姐交上朋友,我再开心不过了。”

  “既如此”苏晚宁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孟江南笑得愉悦道,“你我就莫要再如此生疏地称呼彼此了,不知向家娘子今岁几何?”

  “过几日便满十七。”孟江南道。

  “我是八月年满十七,你比我虚长半岁,不若你就唤我晚宁,我唤你一声孟姐姐或是江南姐姐,如何呀?”苏晚宁牵着她的手,欢喜地建议道。

  “苏小姐怕是不知我出身市井。”孟江南低声道。

  “那又如何?”苏晚宁拧眉,“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你的出身无关。”

  孟江南怔怔地看着一脸真诚的她,抿了抿唇,微扬着唇角唤她道:“晚宁。”

  “孟姐姐!”苏晚宁当即欣喜地回应。

  她一直以来都想有个姐姐,如今这般也算是如愿了!

  真好!

  “晚宁,苏夫人她可是江南人?”孟江南与苏晚宁又说了些话后,忽问她道。

  她问这话时,双手死死捏紧着身上斗篷。

  “嗯呢,我娘是江南人,我爹也是的。”苏晚宁点点头,回答过后才诧异道,“孟姐姐你如何知晓?”

  “听苏夫人的口音有些像。”孟江南将斗篷抓得更紧,面上神色无异,“我阿娘也是江南人。”

  苏晚宁不觉有他,又道:“我娘同我爹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江南了,孟姐姐竟还能听出我娘的江南口音,真厉害。”

  这般说着,苏晚宁还调皮地朝孟江南竖了竖大拇指。

  孟江南抿嘴笑了笑,道:“苏夫人前边夸赞了我的名字,兴许是她思乡才会觉得我这名字好,苏夫人温柔贤淑,名字定也如她的人一般雅丽。”

  苏晚宁自然而然接过话:“我娘姓沈单名一个菀字,听闻是我外祖父给取的名儿。”

  看着待她极为真诚的苏晚宁,孟江南那本是紧抓着斗篷的双手不知何时交相握在了一起,此刻生生将自己的双手手背给抠出了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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