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阴阳之鲤(下-2)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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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阴阳之鲤(下-2)

  见珈蓝说自己是孤儿,雪麒麟“呃……”了一声,给了对方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目光。

  “为什么要道歉呢?”

  珈蓝仿佛是真不明白般微偏头,令人怜爱。

  既然对方不介意,自己也就不用挑明了吧……雪麒麟再次转身,摇头表示没什么。

  “苍凛好像是大食人的后裔。”也不深究,珈蓝言归正传。

  她仍在笑。

  但目光里的笑意渐渐转淡,用颇为暧昧而平顺的口吻继续说:

  “百年之前,北国曾经占领了许多西域国,现在北国里也有很多流有西域血统的人,混血儿也不在少数。”

  “有点超乎想象咩……”

  珈蓝所说的一切其实都很容易理解——基于战争的领土割让与回归、民族融和迁移都已是常见的事,雪麒麟所不明白的乃是在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世界里,北国和密宗为什么可以容忍非同族之人担任国师和圣女的这一点。

  对此,珈蓝的回答很简单:

  “因为我们是宗师。”

  ——简短而有力。

  雪麒麟觉得如此短短的一个回答,就足以解开本应复杂的问题。

  “就像北冥有鱼身为武妖却备受敬佩一样。”珈蓝兴趣缺缺地嘟起嘴唇,好像不太想谈及这方面的话题,“道理是一样的。说简单点,就是一种‘利用’。人们需要‘宗师’的力量,于是也给为之付出一些代价。灵月谷的建立,苍凛的国师之位一开始都是基于一种对宗师之力的‘利用’。”

  几乎是将现实的残酷和无情赤裸裸地揭示了出来。

  曾经有人说,人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利用”和“被利用”,人们都是在互相利用着。一想到这里,默不作声的雪麒麟就垮下了肩膀,觉得好没劲,心里沉沉的,但又无法否定这个确有道理的论调。

  仿佛也是同样的感受,珈蓝不太愉快地轻轻说了一声“真没趣”。

  紧接着,兴致全消的她唰地从水中起身,身姿浮在了烟气弥漫缠绕的白色背景上。

  “喂,请早扬声咩懂不懂!”一边严厉斥责着,雪麒麟慌慌张张地把目光连开。

  可是,那一幕仍然刻在了眼底之中。

  理应备受帝都苦战蹂躏的肌肤没有半点伤痕,依然如玉般晶莹亮泽且无暇,虽带稚气但明显的腰腹曲线呈现出透明的美感,脚踝纤幼得像是一折即断。

  这样子的一副可人躯体究竟又陪着主人经历过多少苦难呢?相熟北冥有鱼自不用说,从他人的陈述间,接触不多的苍凛似乎也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不幸。

  或许,宗师都是在苦难中浴火重生而来的存在吧。

  ——人们在死地中逝去,或是获得成就。

  那就如同在乱世中成为英雄或是化作枯骨的道理一样。

  人们经尽苦难都要晋身的宗师之境,但最终是得到的比较多,还是失去的比较多呢?两者可能是相等。如此一来,或许平平凡凡度过一生也不差吧。

  雪麒麟又开始胡思乱想期间,珈蓝已经上了水。她加速了体内的真气运行,产生的热力瞬间就把沾在肌肤的水分蒸发掉——头发也一样,然后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

  “喂,小蓝。”

  雪麒麟想要了解对方之后的打算,因而望过去时珈蓝刚穿好了上衣,下半身则只套好了贴身衣物。珈蓝似乎是先穿上衣的派别。

  “什么事呢?”

  弯身把一只腿跨进裙头后,珈蓝才开口询问。

  雪麒麟在那之前便上了水,挥了挥手指用利法术驱散身上的水气,拿起了那套没怎么穿过的派服开始穿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呀?”

  雪麒麟边穿边问,而已经穿好衣服的珈蓝则轻快地回答说:

  “回西域。”

  不出所料的答案,雪麒麟“哦”了一声。

  “那看来是要分道扬镖了咩……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跟苍凛一起走,反而跟我们一起呀?”

  离开了帝都,苍凛就带着北国使节团径直离开,没有和武林各派一起行动,反倒是珈蓝想一直和他们行动至今。

  “谁晓得是为什么呢?”

  珈蓝转而面向雪麒麟,很伤脑筋地以手指抵唇思索着。

  几秒后,想到了答案的她负起双手,斜向右边前倾身体,微微一笑地说:

  “或许是我讨厌那骑狼的吧。”

  “噢,所以你也讨厌小鱼也讨厌苍凛?”

  “是呀,她们都很没趣,所以我都讨厌她们。”珈蓝为难地用手指钻着大阳穴,“要说比较讨厌谁,可能是讨厌苍凛多一点吧。她都不说话,太闷了。非常闷。”

  “我以为你跟她关系不错来着。”

  顿住了穿上裙子的动作,雪麒麟意外地说。

  珈蓝闭上了一只眼睛。

  “我刚才说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利用与被利用。

  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缺少了人的温度,而显得冷冰冰的,雪麒麟目露反感。

  “对了,你刚才有一点说错了。”

  珈蓝高高抬起一只腿,划圆般转身。她没有穿上鞋子,反而用手拿着,赤足地踩在泥土上。

  “我们其实算是同路。灵月谷在昆仑山脉,临近西域和华朝的边疆。”

  她大踏步地走了几步,停住,回头看来。

  “你要送狐狸回灵月谷吧?”

  是呀,雪麒麟随口回答。

  在帝都一战,北冥有鱼受伤不轻,虽然可见的伤口已经在雪麒麟的治疗下愈合,入侵体内的毒也被清除干净,但一度遭到侵蚀的身体并非可以在一朝一夕恢复如初,急需返回灵月谷——安全的地方——静养,而出于安全起见,雪麒麟便主动说要将她护送回去。

  对此,北冥有鱼一度表现得很不满,但是她却抵不住雪麒麟的软硬兼施,在后者威胁要摸她的耳朵后屈服,也顺势邀请天璇宫一行人去灵月谷做客,也算是联系一下以前所结交下来的关系。

  “所以,我们是同路的哦。”她完整地转身。

  好像为着这一件事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般,珈蓝的笑容光辉洋溢。

  然后,令人遗憾地,她突然想起什么般脸庞蒙上了阴霾。

  “——你会讨厌吗?”

  不安在珈蓝的双眸里荡漾。

  “嗄?”

  一时之间,雪麒麟没能意会问题的意思。

  她明白问题的意思和所指,但仍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珈蓝怎么可能会露出这种像是害怕遭到拒绝的表情呢?

  珈蓝似乎也很奇怪自己会露出这种表情,看见潭水里自己的倒映时立即就呆住了,泛起了些许动摇的色彩。“这是我?”她举起双手放在眼前端看着的那副样子好像在这么询问着。

  “不讨厌。”

  对方的举动和表情实在是惹人怜爱。

  意识过来时,这句话已经离唇而出了,雪麒麟于是顺着说下去。

  “是很讨厌呀!”她以此作为开场白。

  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的珈蓝表情产生些许变化,娇容染上了些许愁苦。

  “但是,你在帝都救了我,又救了小七。这是个事实咩,我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所以姑且算是扯平了吧!你看呢?”

  待雪麒麟语气一转,恶作剧地补上了这一句后,珈蓝的表情瞬间放晴。撇去扭曲的部分,珈蓝只是个表情丰富而带有几分优雅的女孩而已。

  “那……”珈蓝走到已经穿上衣服站起的雪麒麟面前,又往后退开一步,然后伸出了手,“你要成为我的朋友吗?就像你跟狐狸一样,和我也成为朋友。”

  微抖的声音诉说着微小的愿望。

  那或许就是珈蓝小小的愿望和期待。

  难以想象地,她的手在颤抖。

  朝自己施加过恶意的女孩,她的手在颤抖,带着不安和忐忑在晃动。雪麒麟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从来就没有想到珈蓝会朝自己伸出手想要得到回握。

  她究竟在期盼着什么?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去到填补自己某处的空缺?

  友情?

  抑或是,让她觉得有趣的事物呢?

  雪麒麟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握住珈蓝白玉般的手掌。

  她握住了。

  ——握住了那个伤害过自己,又救过自己的女孩。莫名地惹人怜爱的女孩。

  她手掌没有想象中温暖,凉凉的,软软的。

  难怪她讨厌洗冷水了咩……雪麒麟忽然明白。

  “谢谢,谢谢你。”珈蓝的笑容耀眼如天上日轮,又如花朵般烂漫,美妙的音色缠绕着神秘,“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夜风吹拂,金色的长发如浪荡漾,散耀出璀璨的星芒。

  珈蓝阖上双眼,将双手交握在胸前,仿佛抓住了什么很重要的事物。

  她究竟抓住了什么呢?雪麒麟无从得知,只是觉得这样子好像也不错。

  纵使终有一天会再次对立,但雪麒麟却无法驱散回握那只手掌的冲动。做现在想做的事,以后的事则以后再说呗!她想。

  “——‘阴阳鲤’。”

  悠久之意充斥于嘴唇中、言语中和再次睁开的眸子中,珈蓝编织神秘的字眼。古老而别具威严的字眼。

  “什么?”

  珈蓝背着手踱前了几步。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等等,这算是什么礼物呀?”雪麒麟皱起了鼻子。

  “凡至宗师之境,闲逸庄便会代为立‘传’,并获得一个相应的正式称号。不是像‘天灾’那种坊间所取的称号,而是真正载入史册的称号。”

  背着雪麒麟的珈蓝如此说道。

  还有这种事?雪麒麟略感惊讶,完全没有听人提起过。

  “‘阴阳鲤’。”

  珈蓝覆述,如在高歌。

  “这是我觉得最适合你的称号。”珈蓝“我想,狐狸也会给你同样的建议。”

  “……阴阳鲤。”雪麒麟呆呆地反刍着。

  那三个字里,仿佛含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她一阵恍惚,脑海不断回响着这个字眼。

  ——“传说中,在阴阳鲤蜕变为驾御阴阳的天龙那一刻,天之雷、地之火会应唤而来,就像那天于帝都穹苍下曳着森罗万象起舞的你一样。”

  待雪麒麟不久后真的向北冥有鱼问及“阴阳鲤”的意思时,纯白少女是如此回答的。

  而她真正体会到“阴阳鲤”的重量,却是在很久很久之后了。

  *

  《一派之长为老不尊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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