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白衣童子的天真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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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白衣童子的天真

  “呵,自古以来皇权凌驾于一切,即使是齐归元这把贯天之‘剑’都拿‘天之子’毫无办法,最终在皇宫里受了重伤被逼退。”影子冷笑一声,硬挤出全身的力度,竟将那踩在自己身上的脚抬撑高了几分,“良禽择木而栖有又何不可?我只是在寻求女儿和影门的福祉,就算是天也不能说我错!”

  他大声咆哮,右手抬起落在身旁的匕首就往紫玄子的要害戳去。“无用功。”紫玄子右手缠上影子持匕的手腕一扭。影子痛呼出声,手腕的骨头在被扭得尽碎。

  “今天,你得死在这里。否则我要如何向各位同道交代?”

  “杀便是。”影子毫不害怕,以嘲弄的口吻开口说,“为何又要抬出理由,粉饰自己的杀戮行为呢?赵极北,你杀的是可不比我少啊!”

  紧接着,影子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有一班人与我陪葬,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紫玄子沉默,嘴角微微抽搐。

  “来!”影子抬起唯一完好的手,指向自己的左胸,“用你的‘洞虚指’打这里,戳穿我的心赃。一击毙命知道吗?不要让我活下来,否则我总有一天还会来杀你的。”

  紫玄子无言地凝视着一脸疯狂的影子。

  然后,他闭眼,再缓缓睁开。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白衣童子没有一丝犹豫地一掌打落,印向影子的眉心。

  面对这即将夺去自己性命的一击,“你很快也会与我下来陪我的。”影子如此大放厥词,疯狂狞笑着。

  “──不要!”

  千钓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被影子撞穿的破洞极速滑来,手上利刃直刺紫玄子腰后命门。

  来袭者并没有得手。

  紫玄子反应神速,右手往后抓住了来袭者的手腕,然后一扭。

  铿──!

  利刃落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谁?”

  紫玄子无情地将来袭者举起,移到自己的眼前。

  那人一身黑衣和影子的打扮如出一辙,但是那曼妙的身体曲线却诉说着她是位妙龄少女的事实。她身量不高,否则即使被紫玄子捏住手腕举起,理应也能触及地面,可是她没有。

  “不准伤害我爹爹!”黑衣少女激动地大喊。

  “你……”

  竟然是影子的女儿?紫玄子无法维持脸上的平静,终于透现出惊讶的感情。

  “放开我女儿!”

  原本已经舍身忘死的影子突然激烈挣扎起来。“你敢伤害我女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赵极北,你听到没有,赶紧放了我的女儿!”他不断咆吼,左手还试图攻击紫玄子,但都被一一挡下。

  “祸不及妻儿,这样子的道理我自然知道。”

  紫玄子淡淡地回答影子,然后将视线移到黑猫身上。黑猫正狠狠地瞪着他。

  “丫头,我跟你无仇无怨。我只取你父亲的性命,你的命我不取。”

  他放开了女孩。

  “你让开吧。”

  “不!”

  黑猫双脚左右跨站在影子两旁张开双手,坚定地拦在紫玄子面前。

  “你要杀我爹爹就先杀我!”

  “别胡闹!”影子大骂了女儿一声之后又看向紫玄子,“赵极北,你记住你的话!”

  “不,爹!”

  黑猫一跺脚,竟然转身蹲下,眼泛泪光地以半骂半撤娇的口吻说:

  “要是你死了,女儿该怎么活下去?”她还摇着影子的身体。

  影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摇得牵动了伤处,眼角一阵抽搐。他半错开了视线,硬气沉声地回答:

  “闭嘴,爹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眼看两人竟然放着自己不顾,兀自争论了起来,紫玄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甚至有点哭笑不得。

  不经意地,他忽然就心头一软,生出了放过影子的念头。

  他也只是在为自己女儿着想而已,紫玄子心想,同时为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天真的一面感到惊讶。如果放过影子,紫玄子自觉实在是无颜面对同道的忘魂,于是他摇头甩去这个天真的想法。

  “紫玄子,你在犹豫什么!赶快杀了他!”

  紫玄子听见背后忽然扬起怒喊声,还有液体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地的细微声音混杂其中。

  他回过头,看到被影子撞出一个大洞的墙壁处,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倚墙而立。

  吹带着雪的寒风撩起一袭披散的黑发──是贝小路。她肩上铺满了被血染红的、半融的雪,无力垂下的右臂伤痕累累,不仅脸皮苍白,而且身体颤抖,气息凌乱。

  中了毒,又在与影子的缠斗间强行运转开始逆行的真气导致受到不轻内伤,甚至伤及经脉的她竟然还能身体走动已经是奇迹了。

  她明显是全凭一股坚定的意志在支撑自己。

  “你还等什么!赶快杀了他!”贝小路高声吼着,“他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呀!”

  满溢杀意的目光落在影子身上,咬牙切齿的模样证明这个女孩恨不得立刻将影子五马分尸,让他不得好死。

  ──塞满了仇恨。

  她的眼里──整个世间里塞满了仇恨。

  为什么……事情会沦落到如斯田地呢?紫玄子顿感凄凉,幽幽地叹出口气。

  雪,还在下着。

  纯洁无垢的它落了下来,被血染成了仇恨的色彩。他们也一样,都被染成了仇恨的色彩,然后延续下去,直至双方尽皆毁灭。

  或许,宽恕会是斩断仇恨连锁的至锋利之刃。

  但是假如真的就将影子放跑,本已因为自私而迟迟没有动用杀绝,有愧于朋友、师门、同道的他又该如何向众人交代,又该如何卸下那缠于心头的沉重罪恶感呢?有时候,身不由已。

  “天真的紫玄子。五年前,也是……”

  紫玄子扫去自己那些大道理和天真,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决定今天务必置影子于死地。

  而那一抹鲜红,就是在他回转视线之际所看见的。

  “──齐宫主……?”

  她要去哪里?

  不经意地透过墙上缺口,看见那抹鲜红极速隐没在彼端街角,紫玄子心里一下咯噔,想起雪麒麟的托付,下意识想要追去。

  结果,他踩在影子胸上的脚放松了些许力道。

  “小心!”

  阴狠的匕首从下方疾速刺来。

  那是黑猫掉落的匕首。

  它划着诡异的刁钻路线,躲开那回劈的手刀,在紫玄子肩膀擦过。

  一瞬间,肩膀鲜血飞溅。

  紫玄子松开了脚,捂住伤口退后一步。

  因而重获自由的影子立刻往旁滚开,拎住自己女儿的领口,化为一阵黑雾遁进了虚空之中。

  趁着影子的气息还没完全消失,紫玄子蹬地飞身追去,曳着袖子如滑翔的大鹫。然而,他还没越过院墙,却“嗯哼”一声,从空中急坠而下,幸好调整姿态及时才不至于摔得七晕八素,勉强而双脚着地。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

  突发性的虚弱感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喂,紫玄子你还好吗?”

  贝小路大惊失色,拖着身体靠向了他。紫玄子举掌示意自己没大碍。

  “中毒了?”

  “不……那把匕首没毒。”

  紫玄子苦笑着回答跟着深吸口气,勉力稳住身体的不适。“‘洞虚境界’的时效快到了。”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的减退,和取而代之的各种副作用。

  “这……”贝小路凝住眉毛,“你还能支持多久?”

  “不到一刻钟。”

  紫玄子惭愧地搔了搔头,身上的紫光忽隐忽现。

  “时间一到,我得倒下,会陷入长时间的虚弱。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把人先给带回去……”紫玄子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决定据以实告,“刚才……齐宫主好像跑哪边去了。”他抬起手指,指向街道的彼端。

  “什么?!那丫头这是……”贝小路扭头跟着望去,“气死老娘了,那个方向──她这是要去找雪麒麟呀!”

  “十有八九是了。”紫玄子目光无奈地眺望齐绮琪消失的方向。

  “不行!”贝小路斩钉截铁地转身,“老娘要把她给带回来!”

  结果,她才走出一步,就被紫玄子抓住肩膀。

  “贝副帮主,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应该先把幸存下来的掌门给送回去……”

  “那不管那丫头了?”

  贝小路猛然回头,狠狠地瞪视白衣童子。

  “那你不管其他掌门了?”紫玄子先厉声质问,然后又放软声音劝着说,“不能因小失大呀!”

  “可是,雪麒麟将她托付了给我们!”

  不知怎的,贝小路的气焰一下子消失,低着头握着拳头在发抖,声音也缺少了往日的气势。

  “我们怎么可以就……就不管了呢……”她以哭腔低语。

  “世间没有两全法。”紫玄子不无悲伤地阖上眼睛,“唯有成就多数,牺牲少数了。”

  对,不能天真,要顾全大局。

  如此心想的他再度望向齐绮琪消失的方向──不,他在望向更远一点的地方,那生死未卜的女孩理应所在之处。

  “……雪姑娘,对不起了。”

  *

  渐的强风带着雪扑面而来。

  它们如刀片般轻轻刮在冒雪奔跑前行的少女脸上,刺痛了皮肤,模糊了视野,成为一股妨碍她继续前进的阻力。

  “别想拦我……”

  少女咬牙,手中的长剑喷冒出的火焰交织成数道焰流,如丝如线般缠附在她的身上,抵抗着渐大的风与雪,溶化了地上的积雪。

  她所踏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了道路。

  ──在哪?麒麟你在哪?

  脑海里只徘徊着这些疑问,身上所作出的行动都只为解答它们。

  少女仿佛要撕裂雪夜般不停地往前奔去,转进窄巷无路可走就打碎墙壁,遇见巡罗的镇国卫就全部击倒。

  她绕过转角,穿过建筑,经过几次蜿蜒终于来到记忆里的那条街道。

  ──不,与记忆中不同。

  它已经换了一种面貌。街道开满了鲜花,石墙和从天空罩下的结界都消失不见。齐绮琪不禁怀疑这里是否真的就是与雪麒麟分别的那一条。

  这些花是从哪里来的?感到惊疑的齐绮琪脚步稍顿。花怎么可能在

  再次迈开步伐时,她驱散缠身的火焰。

  火屑散飘,落在花瓣上却点燃不着。两者碰上时,分别化为赤红和青绿的光点散去。

  齐绮琪举着剑谨慎地踱步前行,噤若寒蝉,但警戒四周的视线却几度无法自控地瞟瞄向不远处的街道中央。

  仿佛是在拥护着位于最中央处那歪歪斜斜的奇怪花茎似的,那里的花朵长得相当密集繁盛。

  粗如树干的花茎上面开满了不知品种的苍蓝色花朵,少女凝目细看后,才发现它其实是由无法根茎扭缠而成的巨大树干状物。

  “呀……”

  或许是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处,而没有注意到路况吧,齐绮琪的脚步倏地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倒撞上地面。

  刻不容缓地往前一个跨步止住跌势后,她回头察看绊倒自己的东西。

  “咦?”少女口中泄出诧异的单音。

  绊到她的是个人。

  完全埋身在花海之中,那个人身体被黑袍包裹,脸庞被金色的明皇面具所遮──一名镇国卫。这名镇国卫已然奄奄一息,几乎要感受不到任何生气,但确实还有微弱的呼吸。

  可惜,那个人躯体上有好几处瞩目惊心的贯穿伤,不少是致命的,而最为夺命的一处,大概是从心脏旁边擦过的一处。齐绮琪甚至能从那处血肉模糊的伤口里,窥见还在跳动的心脏。

  ──记得罗统领好像也留下了……

  齐绮琪想起这件事,呢喃着“该不会吧……”跪倾在那名镇国卫的身侧,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不过应该差不多了。

  于是少女便轻轻摇了摇他,试着呼唤:

  “你……罗统领?你是……罗统领吗?”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齐绮琪想再次尝试时,他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了些什么。

  “什么?”

  男人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仿佛一出口就会随风飘散一样,齐绮琪完全没有听见。

  “……”他又在说了一次。

  极度虚弱的男人单是说话似乎就已经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看来应该是无法提高音量了。有见及此,齐绮琪便侧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他其实是在叫唤着“齐宫主”三个字。

  “你……”少女惊讶得挺直腰梁,捂住了嘴巴,“你真的是罗统领?”

  男人开了口,却立刻又马上,改为点头示意他是。

  “怎么会……”

  齐绮琪举起右手掩嘴,圆瞪的红眸里晃动着,泛起动摇的涟漪。

  “你……怎么伤成这样?”

  她想要帮罗轰处理伤势,但面对如此重伤──药石无灵的伤──却不知道如何入手,一下子在袖里翻找出伤药,一下子又四处张望。

  “齐……宫主,别费、费劲了……”

  罗轰艰难地举起了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没用的……我……我经脉尽、尽碎,内脏也被绞碎……神仙下凡也救不了我……”

  “我……”

  齐绮琪紧咬下唇,脸色苍白得吓人。

  尽管知道罗轰伤得太重,已经没救了,她本来仍想为这个多次出手相助的男人做些什么,结果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气息微弱。

  罗统领也伤成这样子,那麒麟呢?一想到这里,她就快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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