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罗轰的思念_一派之长为老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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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罗轰的思念

  静默塞满了小花园。

  在三双眼珠所投出的错愕视线追逐下,男人似无自觉般俐落地走近,将身后那不小的包袱卸放到他们面前。

  “换上。”

  包袱里,是一式三套的黑袍和面具。是镇国卫的衣服。

  “你……”

  雪麒麟不知该如何反应,视线失措地在那些镇国卫衣服和男人身上来回。罗轰怎么来了?她的脑袋里尽是这个疑问。

  对于男人的出现,与其算是比较熟悉的雪麒麟也表现得难以置信,更别说是贝小路和紫玄子了。他们简直就像看见马在天上跑般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而北冥有鱼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显然早已知情。

  “换上。”

  罗轰也不解释,也不向雪麒麟打招呼,只是以不太近人情的口吻覆述。

  “他会带你们出去。”北冥有鱼姑且解释,“没有他,你们要穿过镇国卫和军队的包围网就得多费功夫。”

  “呃……”

  雪麒麟凝滞的思绪终于稍稍解冻。

  就算北冥有鱼不提起,在女孩看见地上的镇国卫衣服那一刻,她就大抵能猜想到整个作战计划,不外乎就是她和紫玄子、贝小路两人伪装成镇国卫,在罗轰的带领下穿过包围网离开闲逸庄。

  而这的确是个好方法,既省时又省力,就算被发现也能立刻混进镇国卫之中见机行事,再不济还能使用蛮力突围。

  所以,她无法理解的是,罗轰为什么要冒着“罪加一等”的风险帮他们。如果他还是以往的论调,雪麒麟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他这个人了。

  可惜,罗轰并没有给予她继续深入的机会。

  “赶快换上。”

  他再次叮咛后,便径自转身退到角落里去,闭目养神。与其说是想留给雪麒麟等人讨论的空间,倒不如说是想逃避他们的查问吧。

  雪麒麟、贝小路和紫玄子面面相覤,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至袖珍女孩姿态的天玑从花朵枝叶间突然飘出,喊着“麒麟麒麟,我检修完过来了!”,在雪麒麟头顶着落后,他们三人才回过神来。

  “他信不过。”

  贝小路瞥向罗轰说,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罗轰自然是听到了,但没有什么表示,就像在说:“爱信不信。”

  “只有他知道各派掌门被困藏在哪里。”北冥有鱼加重咬字,“而且是确实的位置。”

  “这可麻烦了啊……”紫玄子困扰地搔了搔头。

  “谁知道是不是陷阱?”就算得到了解释贝小路也无法轻易接受,她面目可憎地瞪向罗轰,“他可是镇国卫耶!老娘才不相信镇国卫!”

  确实,罗轰的镇国卫身份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事实,贝小路与他又没有交情,凭什么要取信于他?而且这名镇国卫偏偏还在己方最需要帮忙时伸出援手,莫名地给人“饵诱”自己的感觉。

  没人想成为那条可怜的鱼儿,贝小路的反应也很合情合理。

  面对质疑,罗轰依然沉默。

  贝小路因而将心里的不信任以及对镇国卫的愤恨表现得越来越露骨。紫玄子叹了口气,不置可否,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出言就表示他倾向于同意贝小路的看法。

  而理应处理这个局面的北冥有鱼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望向雪麒麟。

  这是要把皮球踢给我咩……雪麒麟顿觉吃不消,一阵头痛。雪麒麟为难的目光再次于镇国卫衣服和罗轰之间来回,想法千回百转。

  “咦咦咦?可是罗哥哥帮过我和麒麟很多呀!”天玑不明白雪麒麟为何烦恼。

  雪麒麟明白天玑的意思,如果这次只有她一个行动,大概就不会如此犹豫不决,直接就换上衣服随罗轰而去了。

  只要能救出齐绮琪,她也不在乎罗轰是不是有害自己的心。

  而且,她是坚定的“不管黑猫还是白猫,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派。

  奈何现在雪麒麟不是孤身一人,与之同行的还有紫玄子和贝小路。她必须要考虑两人的安危,无法继续我行我素。

  就在雪麒麟犹豫不决之际,罗轰缓缓抬起头来,投以静候的目光。贝小路和紫玄子也一样,仿佛只要雪麒麟一旦作出决定,他们就再无异议般。

  画面被沉默填满,雪仍然飘落。

  沉默显得冗长难熬。

  每过一秒,他们的行动时间也就缩短一秒。

  深知道这一点的雪麒麟并没有犹豫多久,于是她抱着“既然在短时间里得不出结论,那就什么都不想,只管相信就好”的想法,以一个动作破冰。

  ──女孩弯腰从包袱里捡选出一套镇国卫的衣服,一声不吭地就往身上套。

  紫玄子和贝小路对视了一眼,尽管前者困扰后者不服,两人还是没多说什么,也分别拿起一套衣服穿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见到他们没有拒绝罗轰似乎松了口气。

  那并非因为紧张过后的放松,而是一种心愿得了的释然──深深的释然。

  *

  小花园的深处角落里,有一扇小木门。

  在北冥有鱼的目送下,一行四人从那里离开了东院,在外围的密集建筑里几度转弯行进,便又从另一个小门来穿过闲逸庄的外墙,来到了冷肃的街道上。

  雪麒麟能听贝小路和紫玄子一度屏息的声音,她自己心头也高高悬起。

  算不上宽敞的街道上涌满了无数黑影,宛如一堵由镇国卫和军队士兵所构成的“黑色城墙”。他们已经在街道上建立阵地,雪麒麟的眼角余光能够瞥见一些简陋营帐的踪影。

  气氛相当凝重紧张。

  不论是军队和镇国卫都如临大敌,一言不发正在做着各种准备,丝毫不敢松懈。

  好几架机弩正在架设或是已经架设好,搭在上面的弩箭闪烁着狰狞的凶光,朝指闲逸庄各个方位,还有类似投石机的大形器具,也有貌似装有火油的陶罐堆满在板车上被士兵运来。军队的人马还在搭建着一些用作了望之用的木制高台,显然是要用来监视东院里各派武者的一举一动。

  敌我双方之间只隔着东院至闲逸庄外墙的一小段不算长的距离。

  那就像暗示着杀戮与死亡总是出料意料地接近自己一样。

  而在罗轰领头下笔直地向黑色城墙靠近的雪麒麟三人,就像是在不知道前面有没有无底坑洞的黑暗原野里前行着,在前面的静候着他们的未知结果难以叫人不紧张。

  雪麒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已经注意到四人的镇国卫和军队投来审视、警诫的视线,刺得她全身皮肤发痒作痛。

  “站住!”

  只能说是理所当然的。

  一位状似镇国卫小队长的男人带着几名手下前来拦截,用严密的目光扫视这一大三小,只能用“奇异组合”来描述的同袍──他的视线主要落在三位小的身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可惜,任由只是地境的他视线再如何锐利,也无法穿透那三人的黑色袍子,看见底下那些已经握紧的,随时都会夺去他性命的数双拳头。

  “你们为什么从里面出来?是隶属哪一队的?”他以严厉的吻质问。

  “我没必要向你交代。”

  罗轰目光漠然,语气也不显逼人,却不怒自威。

  “你……”小队长一时哑了。

  “你还不够资格。”

  罗轰将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往小队长丢去。

  小队长慌忙接住牌子,稍加察看后,顿时面色一变。“见过统领大人。”他单膝跪地,肃正地拱拳,身后的下属们也跟着照做。

  “问题?”

  “没有。”

  小队长高声应答,将牌子递还。

  罗轰将牌子接下,看也不看就收回怀里,二话不说便再度迈开脚步。

  能够不用引起冲突就穿过防线实在是最好不过了,雪麒麟三人不约而同地长吁口气,紧紧跟着罗轰踏进镇国卫和军队筑成的城墙之中,在人多混杂的环境下,很快就穿出了防线。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众人不再收敛动作。

  他们纷纷施展飞檐走壁的本领,在建筑顶上极速疾驰,跨越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望见领先在前的罗轰背影,雪麒麟几度犹豫,终于忍不住加速去到他的身旁。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不……”雪麒麟突然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在帮我咩?”

  听见这个问题,紫玄子和贝小路也望向罗轰,迷你女孩形态的天玑也从雪麒麟的衣领间冒出头来。

  罗轰迎向雪麒麟诚恳的目光,默然了半晌。

  “重要吗?”他反问。

  “实际上不重要,但我想知道,有问题咩?”雪麒麟停顿了几秒,见罗轰依然不语,便接着说道:“我觉得自己应该知道。”

  罗轰仍不答话。

  见此,贝小路一时气不过,想要上前破口大骂,却被紫玄子一把拉住。他对她摇了摇头,后者虽不忿,但还是退了回来。

  “罗轰,你虽然经常表现得‘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则有违我的原则’,但是啊……你每次都会一再再而三地进一步──几乎是不理会自己立场般伸出援手咩……这是为什么呢?我搞不懂。”

  雪麒麟注视着罗轰,尤其是那双目视前方的双眼,试着从中分辨出对方当下的感情。

  结果,她什么都看不见。

  罗轰像是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埋藏了似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不是空洞的,而是毫无眷恋的空白。

  “我不喜欢不明不白地接受别人的恩情。”

  雪麒麟先以不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随即又变得语重心长。

  “除非是神智不清的疯子,或是善良到只能用愚蠢来形容的笨蛋,否则一个人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里,也要出手帮助他人,肯定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你不是疯子,也不是蠢蛋,那么的必定有一个深刻的理由,让你如此帮我助我……”

  “……真的不重要。已经不重要了。”

  罗轰叹息着,算是有所吐露。

  但是,还不够。

  雪麒麟还不满足,索性挑明:

  “是因为小青吗?”

  雪麒麟展露夹杂着些许无奈和苦涩的微笑,轻而清晰地说:

  “我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了。”

  回答她的,是沉默。

  很久的沉默。

  只剩下风声、雪声在填充他们的耳朵。

  “──如果我死了,我不奢求、也强求葬在她的身边。随便一个小山头就可以了,但我希望能葬在能够看得见她的地方。”

  最终,是这样子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一句让雪麒麟哑口无言的话。

  都是笨蛋,愚蠢得可怜的笨蛋,雪麒麟又想起那抹青色的身影了。

  *

  近在咫尺的,是自己急促而零碎的呼声喘息声。

  从不远处传来,回荡于这片昏暗空间里的,有悲鸣、闷哼、求饶、喝骂和咆哮,也有鞭打身体、灼烧皮肤、拳击脑袋的响声。

  齐绮琪蜷缩在墙角抱住双腿,将脸埋在止不住地轻颤的双膝之间。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在那些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要坚强、要矜持,要竭力彰显一宫之主应有的气魄和凛然。

  但听着那些叫人不寒而颤,仿佛从深渊里传出的声音,一度眼睁睁地目睹对面牢里的狮山派掌门惨遭镇国卫的虐待,最终以血披脸、皮开肉绽地被人拖出牢房,在过道上留下刺目的血迹,齐绮琪眸子里燃烧着的火焰越发黯淡、越发失色。

  那鲜明如焰眸子深处的“自我”在摇摇欲垂。

  她的心也在摇摇欲垂。

  虽然身为一宫之主,但她还只有十六岁;纵然见证了那场堪称灾难的人祸,但五年前的她并不需要独自承担和面对那些险恶和黑暗。

  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阴森森的牢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孤身一人。

  后背被戳穿衣服的长针锁住经脉,真气运转几近停滞;手脚也被铐住,失去大部分活动自由;身体仍因为毒性未散尽的毒药而显得虚弱,连站起来的气力都使不上来。

  她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甚至连在将来受尽凌辱时自尽都办不到,只能任由他人主宰,沦为他人手中的玩物,玩完就抛弃的玩物。

  一想到传言中镇国卫的那些凶残手段,齐绮琪就害怕得不得了。

  她甚至想要高声痛哭。

  但是她咬唇忍住──咬破下唇以血的味道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能哭。

  那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哭出来了,泪水就会冲破心灵的高墙,她肯定就会坚持不下去,最终在各种摧残下步向毁灭。

  然后,无法避免的事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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