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宴请
对张小石来说，过去几天的经历是一场荒谬的真实：他先是在别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连胜两场，又在别人抱有希望时一败涂地。代价是受了两次伤，一次当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另一次的伤势却延绵至今——金乌的灼伤连蜀山的独门伤药都效果不大，只能靠他自己慢慢恢复。
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纵使一时风光，他终究还是要做回那个不能修行的末流弟子，可老天偏偏又开了个玩笑，他居然被特旨濯拔选进了蜀山，从那一刻起，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就变了。
同宗的师兄弟还好，大伙儿朝夕相处了好几年，感情深厚，不过是为他高兴而已。可其它各宗师兄弟的态度就很暧昧了，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或许也有真心为他高兴的，可不管什么人，都拐弯抹角地表达过想与他亲近的意思。就在他养病的这几天里，就有七八拨其它宗的师兄弟来探望他，“顺便”以为他庆贺的名义邀请他小聚。
这种场面让他极不适应，这么多年了，或许小哑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主动亲近的人，后来不论是做杂役还是入门弟子，他都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纵使是多年朝夕相处的同宗的师兄弟也一样。
所以他下意识地对这些行为采取了回避，以养病为由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其实他的伤势虽然看上去颇为吓人，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皮肤比常人红了许多罢了。
这自然又引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小人得志便猖狂之类的。几位同宗师兄都委婉的劝过他不必在这些小事上与其它师兄弟搞的太僵，可他依然充耳不闻，他实在是没精力管这些闲事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一件大事：去江北城救出小哑巴。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深藏在他的心里，无论被多少人嘲笑过根本没有修道的天分，他都没有想过放弃，他抓住每一点时间苦练不缀，为的就是小哑巴。
从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对他好，无数个寒冬的夜晚，是他们两个以彼此的体温抗拒严寒；无数次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后，是小哑巴细心体贴地照顾他；他们分享讨来的每一点好吃的；一直到，那个夜晚！
他或许早该去救她了，却一直患得患失。之前是害怕自己功夫不够强，救不出来反而会害了她，后来体魄渐强，他却开始害怕另外一些东西，他害怕到了那儿找不到小哑巴，他害怕小哑巴受了什么不堪的折磨，他甚至害怕到了那儿小哑巴会不认他。
而最让他不敢想的是，小哑巴已经不在了。
平时想到这些，他还可以借常人无法忍受的刻苦锻炼转移精力，可如果真去了，该怎么办？
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这次比武，连场大战后，他终于想通了，不管怎么说，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他晚去一天，小哑巴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他从昏迷中一醒过来就想下山的，可师父偏要强留他几天，一定要确认他的伤势没问题才肯放他走。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为了他好，他无法违逆师父的话，只好心急如焚地继续等待。
这种等待太过煎熬，他连师兄弟都不想见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白天昏头大睡，晚上就去峰顶的一坪石练剑，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等待的痛苦。
这一天，他又在一坪石上舞起了剑，剑势没有丝毫章法，显得凌乱不堪，却正好贴合了他的心境。他随心所欲地削劈、横砍，搅起一片石屑纷飞。
“好剑法！”
旁边忽然一声大叫，一个人笑着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张师弟，当天幸亏没让你使出这套剑法，要不然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来人一身长衫飘飘，面貌俊逸不凡，居然是胡仲梁。
张小石收剑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对于这位胡师兄，因为当日张小石身受重伤的缘故，谭韵陈学雄他们很是不忿，私底下多次说起过他对已经倒地起不来的张小石还下重手的事儿，非常鄙薄他的人品。
张小石自己倒对此没怎么在意，擂台上比武本就不该是和气一团，当日他与黄巍然对决时也丝毫没有留手，黄师兄到现在还卧床不起，不知道是真的伤势严重还是被俞谈影骂的了。
他只是奇怪，这个时候，这位胡师兄也应该是被一大群师兄弟包围住的，怎么有时间来栖霞峰。而且他也是被选上蜀山的人，不必因此来示好。
迎着他的目光，胡仲梁坦然一笑：“金乌的威力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可清楚的很。一听说你以此为由躲在门中修养，我就知道你也跟我一样，不想掺和那些俗事。不过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瞧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张小石微微低了低头：“多谢师兄关心。”
胡仲梁哈哈大笑，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好了，其它的不要多说。不知道多少年一门才能出两个能上蜀山的，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先说好了，今天咱们可是不醉不归。”
张小石有点不自在地道：“胡师兄，我……。”
胡仲梁一口截断他：“打住，我知道师弟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喜欢随便跟其它人一起，不瞒你说，整个门派里关系好的也就那么五六个人。咱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交情，可这场比武可让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可交之人，就算没有同上蜀山这回事，我也要交你这个朋友。这五六个人都是我意气相投的，我觉得也应该对你的脾气，不管如何你应该去看一看，要是去了发现不是可交之人，你尽管扭头就走。”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小石倒不好再拒绝了，只好道：“不知要去哪儿？我先去告诉师父一声。”
胡仲梁一笑道：“师父和师叔们都被青河师伯请去了，你到哪儿去找他？就在天游峰上，左右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何必这么麻烦？”
张小石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跟着胡仲梁下了栖霞峰。
…………
天游峰是伏波门五峰之一，山势奇丽、景色优美，一向被当做伏波门的后花园。胡仲梁领着张小石一路直上，本来山径越来越短，在某个岔道处一转，走过一道窄窄的狭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现出一片十丈方圆的平地，只在靠近山崖处有一个草庐。
草庐里已经围坐着五六个人，全都是太阳太阴两宗的弟子，一见胡仲梁和张小石两人进来，纷纷拱手行礼：“胡师兄，张师弟，就等你们了，快来入坐。”
胡仲梁笑道：“等也等的值得，你们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张师弟劝回来。”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小石帮他介绍在场的众人。
其实这些人张小石大多认识，不过平常都是点头之交，有的甚至名字都记不起来。这回郑重其事地介绍了，自然要好好寒暄一番，耽搁了好一会儿，这才分宾主落座，坐下之前，自然又要为谁坐主座争执了一番。
酒菜都是现成的，已经摆满了草庐里唯一的一张低几，修道之人忌讳荤腥，菜肴也大多是山珍之类，正中却有一盘似肉非肉的东西。胡仲梁笑着介绍，那是东海鲛人处产出的赤罗胆，于修行大有裨益，费了好大功夫才搞过来的。
酒也是果酒，以本地特产的山果配合十七种草药酿制而成，功能活血祛瘀，一向被魏无视视若珍宝的。胡仲梁自己招认，酒是从师父那里偷来的，虽然回头肯定免了不一场大骂，可为了朋友，值得！
张小石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入口有些酸，可一到喉头，立刻变成了烫人的热度，咽进肚子如同一条火线烧了下去，热量接着从小腹往四肢百骸散去，又从皮肤处化做热汗透了出来，夜晚的小风一吹，别有一股惬意的爽快。
酒一喝开头，话也多了起来。张小石是个闷嘴葫芦，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密集的言语攻势。幸好这些人并不是单纯夸耀他此次的表现，而是对他的剑法感兴趣。张小石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剑法就是剑法，跟修真大道差的太远了。一问清楚其中的究竟后，他们也就立刻失去了兴趣，毕竟再厉害的武夫也只是武夫，别的不说，筑基期的修真者就有百岁以上的寿命，金丹期的绝世修者甚至可以活上数百年，但你见过多少活过一百岁的武夫？
话一说开，大伙儿便不再拘束，一个个端起杯子斗起酒来。说起来也是可怜，修真者虽然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可自家人知自家事，私底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比如这酒，就几个月也摸不到一次，叫这些人怎么能不多喝几杯。
胡仲梁和张小石两人自然是最佳的拼酒对像，那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与他们碰杯。胡仲梁还好，一直面不改色地酒到杯干。张小石却喝了两杯后就面红耳赤，酒场上最是欺软怕硬，更惹得众人纷纷来找他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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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了，纵使一时风光，他终究还是要做回那个不能修行的末流弟子，可老天偏偏又开了个玩笑，他居然被特旨濯拔选进了蜀山，从那一刻起，所有人看他的眼光就变了。
同宗的师兄弟还好，大伙儿朝夕相处了好几年，感情深厚，不过是为他高兴而已。可其它各宗师兄弟的态度就很暧昧了，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或许也有真心为他高兴的，可不管什么人，都拐弯抹角地表达过想与他亲近的意思。就在他养病的这几天里，就有七八拨其它宗的师兄弟来探望他，“顺便”以为他庆贺的名义邀请他小聚。
这种场面让他极不适应，这么多年了，或许小哑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主动亲近的人，后来不论是做杂役还是入门弟子，他都习惯了跟人保持距离，纵使是多年朝夕相处的同宗的师兄弟也一样。
所以他下意识地对这些行为采取了回避，以养病为由拒绝了所有的邀请，其实他的伤势虽然看上去颇为吓人，却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皮肤比常人红了许多罢了。
这自然又引起了不少风言风语，小人得志便猖狂之类的。几位同宗师兄都委婉的劝过他不必在这些小事上与其它师兄弟搞的太僵，可他依然充耳不闻，他实在是没精力管这些闲事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一件大事：去江北城救出小哑巴。
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一直深藏在他的心里，无论被多少人嘲笑过根本没有修道的天分，他都没有想过放弃，他抓住每一点时间苦练不缀，为的就是小哑巴。
从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对他好，无数个寒冬的夜晚，是他们两个以彼此的体温抗拒严寒；无数次被人打的头破血流后，是小哑巴细心体贴地照顾他；他们分享讨来的每一点好吃的；一直到，那个夜晚！
他或许早该去救她了，却一直患得患失。之前是害怕自己功夫不够强，救不出来反而会害了她，后来体魄渐强，他却开始害怕另外一些东西，他害怕到了那儿找不到小哑巴，他害怕小哑巴受了什么不堪的折磨，他甚至害怕到了那儿小哑巴会不认他。
而最让他不敢想的是，小哑巴已经不在了。
平时想到这些，他还可以借常人无法忍受的刻苦锻炼转移精力，可如果真去了，该怎么办？
他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这次比武，连场大战后，他终于想通了，不管怎么说，该面对的事情还是要面对。他晚去一天，小哑巴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他从昏迷中一醒过来就想下山的，可师父偏要强留他几天，一定要确认他的伤势没问题才肯放他走。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为了他好，他无法违逆师父的话，只好心急如焚地继续等待。
这种等待太过煎熬，他连师兄弟都不想见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白天昏头大睡，晚上就去峰顶的一坪石练剑，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暂时忘却等待的痛苦。
这一天，他又在一坪石上舞起了剑，剑势没有丝毫章法，显得凌乱不堪，却正好贴合了他的心境。他随心所欲地削劈、横砍，搅起一片石屑纷飞。
“好剑法！”
旁边忽然一声大叫，一个人笑着从树丛中走了出来：“张师弟，当天幸亏没让你使出这套剑法，要不然我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来人一身长衫飘飘，面貌俊逸不凡，居然是胡仲梁。
张小石收剑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对于这位胡师兄，因为当日张小石身受重伤的缘故，谭韵陈学雄他们很是不忿，私底下多次说起过他对已经倒地起不来的张小石还下重手的事儿，非常鄙薄他的人品。
张小石自己倒对此没怎么在意，擂台上比武本就不该是和气一团，当日他与黄巍然对决时也丝毫没有留手，黄师兄到现在还卧床不起，不知道是真的伤势严重还是被俞谈影骂的了。
他只是奇怪，这个时候，这位胡师兄也应该是被一大群师兄弟包围住的，怎么有时间来栖霞峰。而且他也是被选上蜀山的人，不必因此来示好。
迎着他的目光，胡仲梁坦然一笑：“金乌的威力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可清楚的很。一听说你以此为由躲在门中修养，我就知道你也跟我一样，不想掺和那些俗事。不过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瞧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张小石微微低了低头：“多谢师兄关心。”
胡仲梁哈哈大笑，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好了，其它的不要多说。不知道多少年一门才能出两个能上蜀山的，咱们可得好好庆祝一下。先说好了，今天咱们可是不醉不归。”
张小石有点不自在地道：“胡师兄，我……。”
胡仲梁一口截断他：“打住，我知道师弟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喜欢随便跟其它人一起，不瞒你说，整个门派里关系好的也就那么五六个人。咱们两个之间没什么交情，可这场比武可让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可交之人，就算没有同上蜀山这回事，我也要交你这个朋友。这五六个人都是我意气相投的，我觉得也应该对你的脾气，不管如何你应该去看一看，要是去了发现不是可交之人，你尽管扭头就走。”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小石倒不好再拒绝了，只好道：“不知要去哪儿？我先去告诉师父一声。”
胡仲梁一笑道：“师父和师叔们都被青河师伯请去了，你到哪儿去找他？就在天游峰上，左右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何必这么麻烦？”
张小石想想也是，便点了点头，跟着胡仲梁下了栖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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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游峰是伏波门五峰之一，山势奇丽、景色优美，一向被当做伏波门的后花园。胡仲梁领着张小石一路直上，本来山径越来越短，在某个岔道处一转，走过一道窄窄的狭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现出一片十丈方圆的平地，只在靠近山崖处有一个草庐。
草庐里已经围坐着五六个人，全都是太阳太阴两宗的弟子，一见胡仲梁和张小石两人进来，纷纷拱手行礼：“胡师兄，张师弟，就等你们了，快来入坐。”
胡仲梁笑道：“等也等的值得，你们不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张师弟劝回来。”一边说，一边拉着张小石帮他介绍在场的众人。
其实这些人张小石大多认识，不过平常都是点头之交，有的甚至名字都记不起来。这回郑重其事地介绍了，自然要好好寒暄一番，耽搁了好一会儿，这才分宾主落座，坐下之前，自然又要为谁坐主座争执了一番。
酒菜都是现成的，已经摆满了草庐里唯一的一张低几，修道之人忌讳荤腥，菜肴也大多是山珍之类，正中却有一盘似肉非肉的东西。胡仲梁笑着介绍，那是东海鲛人处产出的赤罗胆，于修行大有裨益，费了好大功夫才搞过来的。
酒也是果酒，以本地特产的山果配合十七种草药酿制而成，功能活血祛瘀，一向被魏无视视若珍宝的。胡仲梁自己招认，酒是从师父那里偷来的，虽然回头肯定免了不一场大骂，可为了朋友，值得！
张小石是第一次喝这种酒，入口有些酸，可一到喉头，立刻变成了烫人的热度，咽进肚子如同一条火线烧了下去，热量接着从小腹往四肢百骸散去，又从皮肤处化做热汗透了出来，夜晚的小风一吹，别有一股惬意的爽快。
酒一喝开头，话也多了起来。张小石是个闷嘴葫芦，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密集的言语攻势。幸好这些人并不是单纯夸耀他此次的表现，而是对他的剑法感兴趣。张小石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剑法就是剑法，跟修真大道差的太远了。一问清楚其中的究竟后，他们也就立刻失去了兴趣，毕竟再厉害的武夫也只是武夫，别的不说，筑基期的修真者就有百岁以上的寿命，金丹期的绝世修者甚至可以活上数百年，但你见过多少活过一百岁的武夫？
话一说开，大伙儿便不再拘束，一个个端起杯子斗起酒来。说起来也是可怜，修真者虽然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可自家人知自家事，私底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比如这酒，就几个月也摸不到一次，叫这些人怎么能不多喝几杯。
胡仲梁和张小石两人自然是最佳的拼酒对像，那几个人一个接一个地与他们碰杯。胡仲梁还好，一直面不改色地酒到杯干。张小石却喝了两杯后就面红耳赤，酒场上最是欺软怕硬，更惹得众人纷纷来找他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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