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浮屠城_十九狱[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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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浮屠城

  “请你的。”

  小鱼同若紫从超市出来,将手中的面包丢给她。

  巷口转角的镜子中倒映出两人的身影,小鱼停下脚步凑到镜子前补口红。

  “其实你不化妆也很好看。”

  “少来。”小鱼笑斥道:“老娘就算做鬼也要做最漂亮的鬼。”

  红唇为她的气色添彩不少,若紫打量着面前的人。

  初见时她便是这样艳色的红唇,满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熟悉以后才渐渐发现,她看似冷艳不好招惹实则细心周全。

  在她的身上,似乎有着某个熟悉的影子。

  “怎么了?”

  察觉身后的人正打量着自己,小鱼疑惑地透过镜子看向若紫。

  “没事。”若紫摆了摆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早就说让你们早点休息,现在知道困了?”

  若紫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正欲说话间,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小超市走出,钻进两人身后的小巷。

  那人走得太急,擦身而过时撞过若紫的肩膀也浑然未觉,只匆匆加快了脚步。

  “那个人……怎么……”若紫皱眉凝视着跑远的背影,似在记忆中努力搜寻:“有点眼熟。”

  “没事吧?”

  小鱼忙将若紫拉到身边,正欲低斥那人没礼貌时,身后便利店的收银员突然冲了出来。

  “抓小偷啊!!”

  二人忙转头看向男人消失的深巷,见已有人闻声追去,小鱼犹豫间却见若紫竟已快步追了上去,她也忙将东西收好跟上。

  ……

  手铐难以解开,连阙也懒得费力干脆躺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合眼,他很快便沉沉睡去,被一个又一个的梦境包围。

  那些梦境凌乱而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碎成无数的残片,每一块都仅能倒映出世界的冰山一角。

  他听到晏若紫的声音——

  “小骨头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上次的那个孩子。”

  “不行……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再去人间了,我哥的话你忘了吗?”

  晏知微的声音——

  “地狱的神明最不需要的就是慈悲,因为恶灵永远只臣服于强者。”

  “人间哪有地狱纯粹,地狱恶得纯粹,人却偏偏要为恶意披上人皮。”

  “神明不能对任何人偏心,因为一旦神明改变了凡人的命数……”

  “就等同于赋予了那个人弑神的力量。”

  ……

  他想按住胀痛的头部,腕间的束缚却在这时将他自梦境带回了现实。

  后脑的钝痛还未停止,他在狭小的空间内蜷缩起身体,片刻后才重新张开了眼睛。

  这样的动作险些将手边的东西打落,连阙下意识抓住,待看清后才发现正是那瓶矿泉水。

  原本快见底的水此刻竟已被重新填满。

  他将水瓶攥在手心,因梦境混沌的思绪渐渐平息,他环顾四周,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手铐的限制让连阙只能斜靠在沙发木质的扶手边,他的神色混沌中似乎未从梦境中彻底清醒,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水瓶上。

  房间很安静,一门之隔的洗手间内却再次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响。

  连阙正待起身查看,链条擦过木质扶手的声响让他皱眉看向将自己束缚住的手铐。

  片刻后,他拆卸下沙发的扶手丢在一边后放轻脚步走近,将洗手间的门推开一道窄小的缝隙。

  幽暗闭塞的洗手间内,瘦弱苍老的人被严严实实捆在马桶上,他的眼睛、嘴和耳朵都被牢牢封住,恐惧的挣扎丝毫没能摆脱一圈圈绳索的束缚。

  白色研究防护服胸前的名牌上刻着几个小字——未来科研所所长:wang。

  不正是时云山他们遍寻多时的汪所长。

  连阙斜倚在门边打量着这位初次见面便被五花大绑的汪所长,想起景斯言说的他听不到逃不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眼口耳被封得这么严,恐怕这人如今自己身在何处都已辨识不清。

  门外忽而传来阵阵嘈杂声。

  连阙将洗手间的门关好,正欲细听发生了什么,长靴踏过的沉稳声响便让门外的喧闹沉寂下来——

  “搜检完成了?”

  “没有发现异常,所有个人物品也已经集中销毁,但是……”

  门外在一片静默后,终于有人壮着胆子说道:“所长失踪了!所长原本预计在昨晚撤离,但飞行员始终没有等到他,人也不在办公室。”

  冰冷的机械面具扫过众人,声音平缓而不带一丝温度:

  “你们不去找,聚在这里做什么?”

  众机甲兵皆在他的目光下畏缩着,最后将刚刚说话的人推了出来。

  “已经找过了,科研所里都没有找到。”他的目光闪躲,最终鼓起勇气看向那张满含肃杀的冰冷面具:

  “只有你的房间还没有搜。”

  “我的房间?”机械面具下的视线扫过众人:“实验室都检查过了?”

  “这……”

  “实验室都没检查过,就说已经都检查过了?”

  “这……”众人各个面露惧色:“博士不是说了,刚才那个人就是因为进入未清理实验室造成的异化!”

  “既然是这样,所长可能是去检查实验室的污染情况。”

  这样的话不无道理但此刻他们竟无一人敢去检查实验室,在他

  们心生动摇之际,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冷声呵斥:

  “不让我们进去,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这道话音随着机械面具下的视线扫过息声,但人群中却有人再次小声嘀咕道:

  “对啊,他平时不怎么在科研所,房间也都是从不避讳的,怎么忽然这么紧张。”

  “如果不是藏了什么,他怎么会……”

  “就是……他哪里需要什么房间,还不是博士……”

  ……

  嘈杂细碎的低语在空气间骤冷的气压中渐渐平息,就在众机甲兵畏缩后退间,忽听房间内传来细微的声响。

  众人立刻再次警戒,眼底的忌惮渐渐被肃穆取代,重新围向那人身后紧闭的房门。

  “温首席,这里是科研所不是你的最高裁决院,你拒绝搜检总要给一个理由。”那道挺拔的身影并未回答,也未让开半步。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身后的门忽然自内被推开,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瘦削而懒倦的人斜靠在门边打量着聚在门外的一众人。

  “一大早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推开门的人显然刚被吵醒,困倦未消的神色中带着被扰清梦的不悦,未整理的头发随意蓬松,上身更是未着寸缕只随意将衣服搭在腕间。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视线却倏然定在身前的人身上。

  血珠顺着那人指尖的伤口垂落,白色制服的背后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口再次裂开,也沾染了片片血痕。

  只片刻未见,景斯言竟再次受了伤。

  众机甲兵似未料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一时间都怔在原地未再动作。

  连阙的视线落在那人还在滴血的指尖,蹙眉正欲说话间,那人却已迅速将衣服解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要找人就自己去找,你们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

  背身立在门前的身影高大,挡住了门外大半的视线,如同护食的野兽般冷冷扫过还愣在原地的众人。

  他说罢便兀自关门,将怔忪在原地的众人隔绝在了门外。

  房间的门重新关闭,不算宽敞的环境让面前人的气压显得越发低沉。

  “刚刚那不是……”

  “管理局的人怎么会在他房间,还……”

  “这么怕人看?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们两个该不会是……”

  ……

  门外寂静后的窃窃私语让景斯言终于收回了落在连阙身上的目光,越过他走进房间。

  “你怎么不穿衣服就……”

  景斯言的脊背紧绷,走进房间后看到一旁的沙发话音戛然而止。

  沙发的木质扶手已被拆下丢在一边,身后的人也将原本卷在腕间的衣服拨开,晃了晃手铐。

  “刚刚也算帮了你,是不是先帮我解开?”

  前一刻还低气压的人略显局促地走到他面前,取出钥匙解开他的手铐。

  “以后不要不穿衣服就出去,他们……”

  景斯言的话说到这里便顿在口中。

  连阙在门外越发暧昧的调侃中也似乎听懂了些什么,不知为何原本对这些事并无设防的他竟觉得心底有些异样的局促。

  只是他并不觉得这和他没穿上衣有什么关系,机甲兵本身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让他们词句变调的是景斯言刚刚的反应。

  连阙心下理性分析着这些,却再次想起景斯言之所以会与他们不同,正是因为他从前并非与那些人一样,而是作为实验对象被关在实验室内。

  所以他沉默寡言,甚至对同性也会有羞怯的反应。

  这些在外面的人眼中,却变成了暧昧的调笑。

  “他们笑,不是因为我穿了什么,而是因为你的反应。”

  连阙收起凌乱的思绪,又恢复了一片无所谓的神色:

  “这些在男生之间很平常,是你把平常的事情看得太复杂,所以他们才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

  正在低头解手铐的人因他的话动作一顿,似未料到他会说得这样直接。“同性与异性不同,很多要与异性保持距离的事,对同姓并不需要,尤其是……朋友。”

  连阙揉过被手铐勒疼的手腕,顺势扯住他衬衫的衣领拉到面前:

  “我们是朋友,对吧?”

  连阙的动作被迫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隔着机械面具,景斯言的视线随之落向近在咫尺的人。

  这样的词语是他几乎从未涉及的。

  眼前的人方睡醒目光还带着清晨迷离的雾气,让原本淡漠的神色也仿佛染上了一丝多情。

  半披在身上制服的领口微敞,露出瘦削却恰到好处的肌理线条。

  在连阙追问的目光下,景斯言别开视线,顺手便将他未系的拉链拉好,并拉到了最顶端。

  “?”

  “科研所内有人发生异化,博士会带着海妖提前撤离,等下我带你过去。”

  “异化?是什么人,现在情况如何?”连阙闻言神色也变得肃穆:“你的伤就是因为这个?”

  “异化的人……有五名。”

  “什么?”

  连阙错愕看向神色慎重的人。

  昨日他们发现两名异化人后就对城市进行了地毯式搜索,截至目前为止并未搜寻到其他异化者。

  如今在科研所内,竟然已有五人发生异化。

  这五人或许有可能在感染潜伏期食用了肉类诱发感染因素,但五人并非是一个小基数,也有可能……

  感染最初的爆发地很有可能并非在城内——而是在研究所内。

  “把衣服穿好,我送你去博士那。”

  景斯言将手铐收回,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二人目光同时一凛,前后跑出房间。

  四肢漆黑如昆虫足般狭长的异化人攀附在屋外长廊的石柱之上,已经变异成昆虫口器的嘴里正衔着半截人类的尸体。

  几名机甲兵惊慌四散,他们看到闻声出门的人,忙向二人跑来。

  “异化、异化了,我们挡不住,快……”

  “通知下去,全员警戒。”

  那人话音未落,推门而出的人便扔下一句话,越过几人向正在进食的异化人奔去。

  连阙透过清晨的薄雾看向长廊尽头,景斯言与那道黑影缠斗在一起,这样的异化人对于景斯言而言不难应对,但如此短的时间,已经有这么多

  人发生异化。

  几名机甲兵在混乱中打开通讯装置传达命令,跌跌撞撞向着科研所的方向跑去。

  “科研所内多人发生异化,一切小心。”连阙立刻打开通讯器慎重道:“异化随时可能爆发。”

  话音顺着手环与耳内通讯器传出,随着手环内传出玩家的依次回应,连阙却半晌也未听到耳内通讯器的回音。

  他正心下疑惑间,通讯器中终于传来时云山的应答。

  “收到。”时云山的气息不稳,还带着压抑的震撼:“我们在9号实验室,就是你让老班去的那个实验室。这、这里……有几个异化人,不过目前安全,因为他们都在笼子里。我们正在取证,你那边怎么样,安全吗?”

  “嗯。”

  连阙的目光始终落在忙于应付异化人的景斯言身上,眼前异化人的变异并不如别墅里老人异化得那样彻底,景斯言应付得也相对轻松。

  “是不是几个蝉类异化人和……一个牛头人身的异化人。”

  “对。”时云山慎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告诉老班来这里?”

  连阙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间他曾去过的实验室,铁笼内满地的稻草和奇怪而难闻的味道。

  他当时并未记起却觉得这个副本的线索太多太过杂乱,像是有什么关键性的东西被他不小心遗漏。直到他与时云山进入鳄潭,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遗漏的是什么——

  在木匠村和幻想商场时,他曾遇到过三个与n34城有关的异化玩家,除了当时开着空车离开的男人,另两个人却始终未在城内出现。

  三名异化玩家,在曾经的n34城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而牛头异化人的异化技能不正是重力压制和……传染症。

  “小心他的血液不要靠近笼子,他的异化技能已提升至二段,分别是重力压制和传染症。”

  时云山震惊道:“什么?!”

  “如果我猜得没错……科研所在秘密进行的实验,是异化融合。”连阙看向在缠斗中同样将视线落向自己的景斯言:“长生的异化本身可能并不会波及人类,他们利用牛头异化人的传染技能,想将他与长生进行融合,却在无意中放走了长生。”

  通讯器那端传来时云山愤怒的低咒声,待他重新调节好情绪,才用依旧沙哑的嗓音结束性地说道:

  “你自己小心,有情况随时联系。”

  连阙切断了通讯,看向已将异化人解决同样正望向自己的景斯言。

  二人缄默无言,尽管连阙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对方全部可以听到。

  就在这时,凌乱的脚步声自连阙身后传来,一众机甲兵的支援赶到,看着景斯言握在手中的异化头颅,竟齐齐向后退了半步。

  众人面上的恐惧竟比刚刚看到异化人时还要强烈。

  就在这时房间内再次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两人同时神色一凛,冲进房间内的洗手间。

  封死的窗被蛮力撞碎,狭小闭塞的洗手间内竟挤入了三个异化人。

  他们嗅着味道扑向被牢牢捆缚住的人,被捆得严实的人也似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更加卖力却徒劳地挣扎着。

  眼看着昆虫的口器就要咬碎他的头,一把短刀顺着张大的口器擦过,径直将欲将人吞入腹中的口器切断。

  被切断口器的异化人愤怒嘶吼着,紧随而至的拳风便已将他重重击退。

  随着一名异化人被重力飞撞向墙壁,另两名异化人也咆哮着冲向拦在汪所长身前的人。

  面对三名异化人的围剿,景斯言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吃力,连阙将钉在墙上的短刀拔出,同他一起加入了战局。

  二人携手后这三名异化人应对起来比连阙的预想要轻松许多,不多时便解决了这三个异化人。

  就在连阙欲收回刀时,他的余光却瞥见紧随在他们身后进入房间的机甲兵,正趁着二人与异化人争斗欲带走被绑在马桶上的汪所长。

  他收刀的动作一顿,就在那人的手即将触及汪所长肩上的绳索时,手中的短刀已再次飞出,擦着那人指尖的机甲而过,发出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那名机甲兵被强劲的力道逼得收回手,便见坚固的机甲竟被那把匕首划开了一道裂痕。

  “你?!”

  他还未来得及呵斥,身后的机甲兵便已怒责道:“管理局这是什么意思?要和裁决院一起对科研所出手了?!”

  “一切都是我做的,与他人无关。”

  连阙还未说话,景斯言便率先说道。

  “他果然和那些怪物是一起的!!”

  “异化……异化都是他的阴谋!”

  “什么人形兵器……博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东西!”

  “你们难道忘了……三年前最高裁决院销毁的那个怪物!!”

  “全身都是机械,他早就不是人了,杀了他!救回所长!!”

  ……

  一时间,原本增援处理异化怪物的机甲兵怒声四起。

  此起彼伏的激愤话语抵消了他们眼底的恐惧,一同将憎恶的目光投向那道高挑的身影,扣下机甲的头盔戒备地欲将二人围住。

  “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景斯言却只不着痕迹地挡在连阙身前,再次警戒地抬起手。

  “与他无关。”

  这样代表着开战的动作让机甲兵如临大敌,但一旁便是他们的所长,众人眼底飘忽不定的畏惧也随之绷紧,手中的枪上膛,子弹在下一瞬齐齐飞向被围在中间的人。

  每一枪都毫无保留,便如同面对那些异化的怪物。

  即便眼前的这个人曾与他们一同并肩作战,也曾拼尽全力保护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景斯言侧身避过飞射而来的子弹,但这些子弹太过密集,有的还是擦着他的颈侧、手臂和背脊而过,绽开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与旁人没有任何差别。

  然而即便机甲兵人多势众,也未能从他身上讨得什么便宜。

  避过子弹的人飞身掠向离自己最近的机甲兵,轻松便提起了千斤重的机甲,顺势扔向那排依旧在向他开枪的机甲兵。

  笨重的机甲影响了躲避的速度,几名机甲兵在撞击下倒作一团。

  就在其他机甲兵欲自保加大火力时,一道懒散的声音打破了战局——

  “把枪放下。”

  众人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刚刚还被景斯言护在身后的那名管理局实习生竟不知何

  时站到了汪所长身侧,那把锋利的小刀正抵在所长的脖颈处。

  “还说不是一起的!放开所长!你们非自然生物管理局到底想做什么?!”

  “我和管理局可没有关系。”

  双方再次僵持间,连阙抬了抬手中的刀:

  “不用想着通风报信,我们怀疑这次的异化与他有关,把他绑起来也只是无奈之举。你们全部退出去,再去找一把轮椅,我们会带着他一起去找博士。”

  “……什么?”

  连阙打量着众人开始动摇的表情,再次说道:

  “动作快一点,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刀稳不稳,如果不小心……”

  “你?!”

  机甲兵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在达成共识后一同向门外退去,有人趁机退至最后转身快步向科研所主楼跑去。连阙也未理会,示意景斯言将门关好,这才收起手中的刀。

  被封闭了听觉与视觉的人明显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极度危险,随着连阙将刀自他的脖颈放下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连阙虽然有很多话想问眼前的人,但他还是将洗手间的门关好,向守在房间门旁的人招了招手。

  “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景斯言闻声转过视线,却如同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未动半分。

  连阙也未着急,只轻啧了声走到床边,掀起被角将伤药、纱布和工具取出:“科研所内已经有这么多人发生异化了,现在不处理,等下你还有时间处理伤口?”

  立在门前的身影似经过权衡,还是走到连阙身边欲接过他装着伤药与工具的托盘。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连阙挡开他的手将人推坐在床边,自然地打开伤药。

  “……”

  连阙看着他将衬衫脱下放在一边,又背身朝向自己。

  “前面我自己可以。”

  连阙也未坚持,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道道伤口,安静走到他身后解下他背上纵横的绷带。

  绷带之外是子弹擦刮留下的伤口,绷带之下是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已再次裂开将纱布染得一片血红,原本已有预期的连阙还是顿住了动作。

  这些伤不仅来自异化怪物,最新的伤更是源自与他同在科研所的机甲兵。

  如今的他基本可以断定昨天的梦境并非预知,而是确确实实昨晚景斯言所经历的——又或者说是真实世界中他所见过的场景。

  景斯言明明刚与那些机甲兵一同经历了生死,为什么此刻的他们却调转了枪口,对着并肩作战的人扣下了扳机。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子弹要不了他的命,还是因为在他们眼中他是与克拉肯一样的“异类”。

  “我的异能还在。”不知是不是察觉连阙许久未动,背身的人竟难得解释道:“只是还有些不稳定,需要磨合控制。”

  如果恢复伤口这样对他来说曾经基本的供给都已无法提供,他的异能仅剩下维持骨骼机甲供电的应求,他还能用轻飘飘的“不稳定”三个字来形容吗。

  连阙垂下眼睑,将药涂在伤口上。

  这些伤药的恢复效果极佳,却难免会引发伤口的疼痛,背身的人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自绷紧的肌肉线条不难看出他的疼痛与紧张,连阙记得景斯言的体温很低,此刻靠近的背部却带着盛夏中也能察觉的灼热。

  他将指尖覆上他未有伤的皮肤,指尖之下的身体随之绷紧,那人亦侧身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身上很烫。”

  “天气太热。”

  连阙对这样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挣脱了他的手转而想取下他的面具。

  景斯言却再次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你戴着这个,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说谎?”

  “好了吗?”景斯言没有回答,便欲接过连阙手中的药。

  “是骨骼机甲的温度吧?它是不是已经无法承载了?”

  连阙也避开了他的手,他的目光瞥过面前立刻变得紧绷的人,别过他的身体让他再次背对自己。

  机械的脊椎骨在他的颈后露出半截与颈环相连的部分,包裹着钢铁的皮肉因高热也变得涨红。

  景斯言如同被窥见了软肋的幼兽,扯回被丢在一旁的衬衫便欲披回身上。

  “还没包扎。”

  连阙拂开他掩耳盗铃般的动作,指尖划过他后颈的黑色合金。

  “你不需要隐藏,它从不是异类的象征,而是功勋。”

  在景斯言怔忪的片刻,却感觉温热而柔软的触感落在颈后炽热的冷铁之上。

  少年的心思隐藏在机械面具之下,却藏不住下意识收紧的指尖和随着颈后的吻抑不住生长、拂过肩头与连阙眉眼的长发。

  这一刻不知有没有人会记得,至高无上的神明也曾为人间的少年驻足,落下温柔而虔诚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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